第2章 凤舞九天
光阴飞逝,比舞已近在眼前。关内各路英豪全都聚于灵王城中以奢华闻名的阁楼——月仙阁。
走到阁楼门口,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方形的大理石舞台,面上细致的刻着一朵雪莲,四角各放一盏铜灯,两边各有一带清水汩汩流过,水中各色鱼儿悠闲游荡,每条河水上都横架两座玲珑巧妙的玉石桥。距雪莲台五余米处围着一圈金制桌椅,二楼是一圈回廊凌空架起,布置二十余套银制桌椅,三楼桌椅是铜制的。雪莲台正上方是露天房顶,现用巨大的木伞遮盖。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位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四根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大金柱子!
关内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门派都来了。按照地位由高到低,从一楼坐到了三楼。
“还真是让人迫不及待呢,在武林中比的,不是武术,而是舞蹈!”一女子边跨进门边说。
另一女子应到:“没错没错,听说天残宫和冰魄宫各派出一个人,一局定胜负呢!”
“求败大侠肯定会让他的宝贝女儿出面,她的凤舞九天无人能敌。冰魄宫的话,好像没人吧?”
“这个点子还是冰魄宫提出来的呢,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信武关内,表面看上去和和气气,实则暗潮汹涌,各门派相互攀比,个个都想着吞并其他门派,扩大自身实力。现今的盟主名曰“欧阳阔”,非关内人士。
陆夷忽然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缠绕,心有点不安。环顾一圈,看到不远处观众席上有一个人影仰起头灌了一杯酒。
“归海哥哥。”一个妙龄女子翩翩走来,由于观众席上光线较暗,陆夷看不清那女子面貌,而刚才那个仰头喝酒的人,观其轮廓,像极了某个人。
“梦妤,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快去准备?”
“梦妤想让哥哥给梦妤加油。”梦妤坐下来娇滴滴地说。
归海呵呵笑道;“梦妤这么厉害,还需要哥哥加油?”
“归海兄……”戎烁拿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归海朝着梦妤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拉着他坐下,说:“戎烁兄弟,怎么还没开始就醉了?”
“诶,刚才走开的那人是谁?”戎烁答非所问。
“梦妤。”
“哦?她就是梦妤。果然不同凡响。”
归海得意地笑着:“当然,对方必输无疑。不过也好,省得我出手。”
戎烁满脸不屑:“你少得意!你就不想知道对方派谁出场吗?”
“没这个必要。”归海信心十足。过了一会儿,又问:“这一年来,你都干什么了?”
“还能怎样!无非就是上山照料药草、长好了呢就采到宫里捣药制药、制好了呢还要试药……跟你说深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日复一日的无聊啊……这种生活真没劲。”
“盟主到!”门口传来一声。众人听罢,立刻行礼。
“今日既然诸位都愿意聚集于此,那么往日的恩怨暂抛一边。如果有谁在这里醉酒闹事的,就是不给老夫面子!”欧阳阔不可拂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一切准备就绪,雪莲台上四个角的四盏高脚铜灯忽然亮起,四周立刻鸦雀无声。台上一位佳人亭亭玉立,真是光艳一闪!三千青丝飘逸至腰,妙目娥眉,浓妆艳抹,秀丽的面庞蒙着面纱。绫罗绸缎五彩斑斓,金镯银链珠光宝气。随着清脆的铃声响起,她开始轻缓地转动婀娜的身姿,柳枝腰下的百褶裙随着细碎的舞步而轻轻摇摆,有如凤凰在枝头漫步。整个舞台因她而变得富丽堂皇,河水仿佛被撒上金粉,在烛光下波光粼粼。所有人都静静地观赏着,生怕惊扰了她。舞曲变得繁杂,她的脚步更加轻快敏捷,手势更加复杂多变。她时而微蹙双眉,哀愁不尽;时而侧身垂睫,无限柔情,似百鸟之王在展现着艳丽过人的风采。
所有人都惊呆了,倒酒的连酒溢出来了都不知道。归海赞许地微笑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舞曲进入急促而强烈的高潮,她高视阔步,尽态极妍,犹如骄傲的凤凰将要扇动她那五彩的翅膀。她扭动腰肢,不停旋转,彩带环绕飞舞,恰似凤舞九天,本色当行!
一舞终了,满座寂静。忽有一人大喝一声“好”,跟着响起如雷般掌声,场面情绪高涨。她,将各路英豪带入无限地激昂之中!
“盟主。”求败拿着酒杯走过来,单手敬上。
欧阳拿酒起身,笑着回敬。
求败期待地问:“你看,此舞如何?”
“绝代佳人配上绝世乐舞,叹为观止啊!”
四周突然浸入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归海警惕起来。
“紧张什么,”戎烁悠哉,“继续看啊。”
阁顶的木伞渐渐收去,凄冷的月光似轻纱样投入,正好落在雪莲台。一素衣女子轻纱撩面,安静地立着。刚刚似火的激情顿时冷却下来,悠扬的箫声似乎从远方传来。沉缓的舞步在箫声中迈起。她并不用太多脂粉,五官精致,面容清秀,白净端庄,墨色的柔发用白色丝绸简单扎起。露腰短衣带宽袖,背染乌黑色一杆竹,下着白色长裙,简单朴素。舞姿优柔缓慢,似诉平生不得意。月色如水照清莲,莲花台上月成仙。
她立刻使大家清醒。
她的一只袖中悠悠然飘出白丝绸,跟着她的纤纤玉指飞舞起来。
其姿势之独特,令在场豪杰为此一惊,异口同声道:“白素纱!”一年前销声匿迹的白素纱竟在这里得以复见!
“原来陆夷去蜀山的目的不仅仅是看雪衣,还从雪衣那里学到了白素纱……”戎烁激动得站起身来,他仿佛看到了雪衣的身影。
泠泠乐曲是水中鱼儿竞相跃出水面,五彩的鱼儿在月光下褪去了所有的色彩,只剩银白。她另一只袖中又游出一条白素纱。她开始旋转,两带丝绸绕着她轻舞飞扬。渐渐的,飞舞的丝绸逐渐增多,她的舞步也渐渐变快,每一个姿势都是光和影的匆匆变幻。当仔细的人发现她的脚边出现一个“天”字时,才发现四盏高脚铜灯边早已各放一盆墨水,而她有些丝绸也已蘸上墨水。又过了片刻,她凌空而起,幻化出一对蓝色凤翼,展翅一扇,铜灯上的烛光又亮起,蓝翼则随之消失,几带白素纱也收回了袖中。这如昙花一现般的凤翼引起了在场一片议论——这难道是阴阳幻术?
轰鸣掌声同样响起。
“哈哈哈……”盟主笑道,“妙绝啊,妙绝!”
刘拓严峻地看着这局势。而北冥天则笑着对欧阳说:“盟主,请您较个高下。”
欧阳起身,走出席位,拍手道:“好一个凤舞九天,今天老夫可算大开眼界,亲眼目睹了两种不同风格的乐舞,一则绚丽,一则淡雅。要老夫择个高下,还真是左右为难。”
“若盟主左右为难,让晚辈先来与您探讨一番,如何?”戎烁徐步走来,殷红色长衫上绣着缕缕金丝。
“哦?”欧阳很感兴趣。这人年纪小小,胆量可不小。
“请盟主先来看看这雪莲台上。”
台上已不再是一朵莲花,而是一幅书法,写道:天下第一舞姬,六字写在一块平滑的白色丝绸上。戎烁与素衣姑娘一同拿起书法,欧阳眉飞色舞,说:“此六字刚健而又娟秀,飘逸而又端庄,各种似乎矛盾的特色都被聚集在这六个字上。这种境界,简直,简直……既含山之刚,又蕴水之柔。不错不错,后生可畏!”
“晚辈还有皮毛见解。”
“讲!”
“‘天’字横画起笔,斩截,劲利。‘下’字的竖,这种笔画稍一偏侧就成败笔,而此处故意剑走偏锋,却收到很好的效果。‘第’字细笔显得清秀灵气。‘姬’字笔画成弧线,显得柔和优美。‘一’字粗笔厚重。‘舞’字多个起笔可见不同的尖颖,尽显纤细精巧之状,蕴涵妩媚秀丽之风。细看,同一个字中各种笔画交叠使用。有轻有重,游丝连绵,堪称笔墨舞蹈。”戎烁滔滔不绝的讲解惹来了又一片掌声,原来这信武关的人不仅崇尚武力,也有不浅的文学素养。
欧阳开怀大笑,眼中露出欣赏之情。
归海在一旁察言观色,察觉到形势不利,也走过来,说:“这位素衣姑娘,你的表演确实给诸位带来一场视觉盛宴。你让戎烁兄掐准时间,利用月光直射信武关的时机,营造出这么好的氛围;你们还调查到欧阳盟主爱好书法,便投其所好。种种行为令在下好生佩服。然而这次比试的是舞蹈,画蛇添足的行为应该不被纳入考量范围,盟主以为如何?”
欧阳看了看归海,想:这四个娃子实在不简单。彩衣姑娘应是天残宫求败的女儿,她的舞技确实在素衣姑娘之上。这块丝绸铺在台上,常人不用说跳舞,就连在上面走两步都会弄皱它,而素衣姑娘脚下的丝绸却平滑依旧,可见她对轻功有较深造诣,应该是冰魄宫的人,但她刚才所舞的白素纱乃出自百花宫,最后的蓝翼为落霞山庄的幻术……此人身份不太寻常……另一个小子巧舌如簧。这四个娃子……
戎烁一看,发现有点不对劲,又心生一计:“盟主……”
“小子,”欧阳笑道,“你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是出自何门何派?”
“晚辈是百花宫的药师戎烁。”
“原来是戎烁,你的名气,老夫也是有所耳闻。”欧阳大笑起来,“孰胜孰负,依老夫之见,还是由水中鱼儿来决定吧。刚才素衣姑娘跳舞时,水中鱼儿竞相跃出水面。两舞实力相当,然更胜一筹者,应是这位素衣姑娘吧。”
月仙阁内一片哗然。刘拓心中的千斤大石落地,而北冥天则气不打一处来。
“姑娘,真是恭喜你了,小女子甘拜下风。”梦妤嫣然一笑,美得连鱼儿都沉进了水底,又说:“可否告知名号?”
那素衣姑娘揭下面纱,抱拳道:“在下冰魄宫陆夷,多谢姑娘承让。”那气势跟打架赢了说谦词一样豪迈。
“梦妤姑娘心胸开阔,襟怀豁达,更让在下佩服。”戎烁笑道,然后又看向归海,抱拳说,“归海兄弟,承让承让。”
“慢。这个决策晚辈不服,相信诸位也不服。”归海走到欧阳旁边,“盟主说以水中鱼儿做决定,未免离谱。各路英雄都尊重您……”
欧阳不仅不怒,反而喜笑颜开,说:“当着天下第一舞姬的面写下这六个字,有胆有识。陆夷姑娘文武舞三全,我相信信武关更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吧。”看到归海欲再反驳,欧阳轻声说,这不单一场比赛,而且还关系到信武关的命运。年轻人,你胆量超群,但是否缺少长远谋虑?”音量低得只有自己和归海知道。
归海恍然大悟,也轻声说:“多谢盟主提点,晚辈受教了!”而后又大声说,“归墟盟成立之时,我们先辈便约定盟内大小事宜,一概由盟主定夺。晚辈方才多有冒犯,还请欧阳盟主见谅。”
“哈哈哈……”欧阳再度大笑,“天下大势,必将在你们几个娃子手中啊!”
戎烁和陆夷对视一眼,但都没有从对方眼中获得答案。
欧阳笑罢,大步踱去,整个楼阁齐刷刷地响起“恭送盟主”四字,却没人敢对这次比赛的结果说个“不”字。朝堂之高有个皇帝,江湖之远有个盟主,归墟盟主有绝对的财力、物力和武力保障,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的武林人士欲夺得盟主一位。
所有人散去后,戎烁和陆夷两人靠在走廊栏杆上回味着胜利的喜悦。
陆夷先开口:“谢谢你的帮助。”
“咱俩谁跟谁?还谈什么谢不谢的。”戎烁笑嘻嘻的说,“你的白素纱还算掌握得不错,悟性很高啊!”
“白素纱很难学的,我只是从雪衣身上学了点皮毛。”
戎烁刚想问,陆夷就说:“我把那幅行书送给配得上它的人了。今日能一睹她的风采……”
“果然厉害,这天下第一舞姬可真是不是白叫的。你真是太走运了!你当初到底哪来的信心啊?”
陆夷想了想,说:“我没有一点信心。我只是想尽一切可能拿回它。只要有一丝机会,我就不会放过。”她手里拿着遗失在灵王城的冰魄宫秘籍《神舞剑法》。
“好久不见。”走廊另一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归海,脸上的微笑像阳光一样温暖。他走过来,也靠在栏杆上,说:“这一眨眼,一年都过去了。你们两个,都还好吧?”
戎烁心里暗想,你刚刚不是问过我了,你想单问安安就单问安安,我才不给你做挡箭牌。想罢,识相地溜开了。
归海微笑的眼睛在陆夷看来就像梦境中的星星,她看了他一眼立刻转移视线,镇定地说:“很好。”
“有机会教我轻功吧陆夷?你们冰魄宫的轻功可不得了!”归海眯起眼睛望着星空。
“不。”
“别这么小气行不行?”
“不行。你又不是自己人。”
“归海哥哥!”梦妤在走廊那头叫着,打断了陆夷。
归海立刻起身,简短地说了句“那我先走了,以后再聚”。
深夜。
陆夷和护法寒琼各骑一匹马走在回宫的路上,后面跟着随从。
寒琼爽朗的笑声四处回荡,她边笑边说:“宫主刚才没看到,北冥天在听到欧阳阔的决定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我看他两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的脸涨得通红,但在欧阳面前又不敢发作……笑煞我也!”
“北冥天智勇双全,当年可是灵王城的中流砥柱,信武关远近闻名的高手。只可惜才年过半百,就被刘拓请出了灵王城,以致于他一心想夺回此城。气成这样也合乎情理。况且这次请了求梦妤出面,本以为旗开得胜,怎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梦妤回到天残宫,一走进自己的房间边摔花瓶砸东西,破口大骂,丫鬟因为有前车之鉴都不敢上前劝阻。一个月前大小姐发脾气时,一个丫鬟因为上前阻拦而被打了二十皮鞭子,到现在仍然不能活动自如。梦妤打翻桌上糕点后,觉得累了,便坐下来,心里盘算着:这个陆夷跟归海哥哥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哥哥最后屈服于盟主的决定?按照哥哥的性格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妥协的!而回来之前他们两个在走廊上说些什么呢?种种疑问使得梦妤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