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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斯贝格抓起电话,推开一堆文件,两脚往桌子上一搁,仰倒在椅子上。他的一个姐姐得了肺炎,天知道怎么回事,害得他几乎一夜没合眼。
“33号乙的女人?” 他问道,“在浴缸里割腕?现在才九点,干嘛一大早拿这种事烦我,布尔林?根据内部报告,这是一起确凿的自杀案。你不确定?”
亚当斯贝格对布尔林警长颇有好感。他是一个大吃货、大烟枪、大酒鬼,脾气火爆,在悬崖边上活得热火朝天,坚如磐石,却又柔如羊羔,是一个令人尊敬的抵抗者,哪怕到了一百岁,他依然会坚守自己的岗位。
“维尔弥雍,那个新上任的法官,老盯着我,就像只蜱虫一样。” 布尔林说,“你知道蜱虫会干嘛吗?”
“知道啊。如果你看到一个长着几条腿的美人痣,那就是蜱虫。”
“该怎么办?”
“用小撬子把它转着拔出来。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这个?”
“不是,因为法官。他就是个大蜱虫。”
“你想咱俩一起用一把大撬子把他拔掉?”
“他要求我结案,但我不想结。”
“什么理由?”
“死者一大早抹着香水,头发洗得干干净净,却没有遗书。”
亚当斯贝格闭上眼睛,听布尔林把情况一五一十地陈述了一遍。
“有一个令人费解的符号?靠近她的浴缸?你想让我做什么?”
“不用你来。你把当格拉尔的脑袋借给我去看一下。说不定他看得懂,我觉得也只有他了。这样我至少良心无愧。”
“只借脑袋?那我拿他的身体怎么办?”
“你让它尽量跟着脑袋一起来吧。”
“当格拉尔还没到呢。你知道他来早来晚得看日子。就是说得看隔夜情况,没个准。”
“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我在那边等着你们俩。另外,亚当斯贝格,一会儿陪我去现场的小子是个傻瓜,愣头青,得给他盘点包浆。”
亚当斯贝格坐在当格拉尔的旧沙发上,啜着浓咖啡,等着警督拾掇停当。他觉得最快的办法就是上门把当格拉尔摇醒,然后直接塞进车里。
“来不及刮脸了。” 当格拉尔有气无力地俯身照了照镜子,嘴里抱怨道。
“您有时候上班也没刮脸啊。”
“情况不一样,今天我的身份是专家。专家得把脸刮干净啊。”
亚当斯贝格随意扫视了一下室内,在茶几上看到两个酒瓶,酒杯躺在地上,地毯还是湿的。白葡萄酒不会留下酒渍。当格拉尔想必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现在用不着担心五个孩子诧异的目光,他像培育珍珠般地抚养的五个孩子。两对双胞胎都远走高飞上大学了,家里由此显得空空荡荡,这并不是件好事。不过还剩下最小的,那个蓝眼睛的小家伙,不是当格拉尔生的,是他妻子离开时扔下的,当时还是婴儿,可他妻子头也不回就走了——这个故事他说过一百遍。去年,亚当斯贝格冒着两人闹翻的风险扮演了恶人的角色,拖着当格拉尔去做鉴定,警督像不省人事的醉鬼那样等待化验结果。化验结果无懈可击。有些人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但这绝不能说是当格拉尔的天赋。
“哎,他们究竟找我干嘛?” 当格拉尔问道,一边调整衬衫的袖扣,“遇到什么问题啦?您说是解读什么象形文字?”
“解读一个图案,一个女的自杀时画的,一个难以解读的符号。布尔林警长头都大了,想在结案之前弄清楚它的意思。法官像蜱虫那样叮着他。一只很大很大的蜱虫。时间只剩下几个小时。”
“哦,布尔林啊,” 当格拉尔捋着外套,松了口气,“他怕新法官神经发作?”
“他怕这只蜱虫用毒牙咬他。”
“他担心蜱虫会将唾液腺里的分泌物注入他的体内。” 当格拉尔纠正道,一边打着领带,“又不是毒蛇或跳蚤。另外蜱虫属于蛛形纲,和昆虫两码事。”
“好吧。那么您对维尔弥雍法官的唾液腺分泌物怎么看呢?”
“说实话,大妙不妙。不过话说回来,解读深奥的符号不是我的专长啊。我只是个北方矿工后代,” 说到此警督颇为自豪,“我只懂些皮毛,小打小闹而已。”
“但是他盼着您过去。求个良心无愧。”
“总算有机会扮演一回良心的角色,我当然不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