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苏小丫的双手依旧保持着高举的姿势,额头上沁出了密密的汗水,脸色也变得苍白,手臂已发出了轻微的颤抖。
她毕竟还只是炼气六层修为,维持如此大范围、长时间的降雨,终究有些吃力,如今体内的灵力正在快速消耗,经脉丹田也逐渐变得干涸。
陈寒看得心急,有心上前帮忙,可他也知道自己的修为,更知道因为《北冥仙法》的原因,自己上去帮忙,大概率只是给她添乱。
他立刻望向了苏子衿,却见对方依旧只是缓缓捋着下颌的胡须,没半点要去帮忙的意思,心中多了些不爽。
下一刻。
苏小丫高举的双手陡然下垂,身体也软软向后倒去,陈寒早就在旁做好了准备,眼疾手快,立刻将对方拦腰抱住。
“无妨。”
苏子衿淡淡看了一眼,平静解释:
“她只是灵力消耗过度,并没有什么大事,休息一个半个时辰,便会恢复如初。”
伴随着苏小丫的倒下,空中的雨势渐歇,乌云也随之散去。
田地里的麦苗一棵棵站直了身体,精神抖擞起来,枝叶上泛出了青碧的颜色,雨滴晶莹滚动,显得极为好看。
那老妪和一众村民瞬间全都涌了上来,将原就狭窄的山道围得水泄不通,纷纷跪倒在地,激动地不住磕头,拼命地向苏小丫道谢。
“夫、夫君……”
苏小丫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陈寒怀里,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眼睛转动,看到跪得满地都是的村民,又顿感羞涩,低声向陈寒说道:
“别让大家伙跪着了。”
“好。”
陈寒将她抱在怀里,转身向一众村民高喝:
“乡亲们!”
“大家伙让让路!”
“我家娘子施法消耗过大,现在必须得休息会,哪位乡亲家的床可以借来躺一躺?”
一众村民纷纷爬起,立刻争先恐后地回应:
“我家我家!我儿子娶媳妇准备的新被子新褥子,都还没用过,崭新!”
“仙师!来我家!我家婆娘做得一手好茶饭!”
“我家院子大、拾掇得干净!”
“……”
在村民们兴高采烈、前呼后拥之下,陈寒抱着苏小丫来到了村子,住进了村子里宽敞、最干净的一户村民家。
房间的地面是重新打扫过的,床上铺的是崭新的被褥,床头放的是刚沏好的茶水。
陈寒刚将苏小丫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转身走出房门,却发现院子里堆满了村民们送来的东西:
熏肉、老母鸡、苞米棒子、窝窝头……
他怔住了。
他当然能够看出来,这是村民们能拿出手来的最好的东西,甚至有可能是预备着过年吃的,但为了表达对苏小丫的感激,他们全都拿了出来。
可是就算加上苏子衿在内,三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呀!
有心想要把这些东西送还给村民们,但他也不知道这些都是谁送的,甚至有些村子,是隔着院墙把东西扔进来的。
“你看,这些村民是不是很好哄?给他们下场雨,不过是低阶修仙者的举手之劳而已,他们便如此感恩戴德。”
此时。
背着双手的苏子衿,不疾不徐地从院子外走进,若无其事地向陈寒说道。
刚才村民们都激动的围着陈寒和苏小丫二人,他落在了最后面。
陈寒心里面对他有气,故意没向村民们介绍和他的关系,因此没有一个人理会苏子衿。
直到现在。
苏子衿才慢悠悠地踱了上来。
“呵。”
听了苏子衿的话,陈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小丫辛辛苦苦施法为村民们降雨,累得都晕倒了过去,居然被苏子衿说是市恩?村民们发自内心的感谢,居然被当成了很好哄的愚昧?
斜着眼睛看了对方一眼,他不咸不淡地回怼了一句:
“苏先生修为高深,若是也想市恩的话,何不也像我家娘子一样,给整个周国来一场大雨?”
“到时候整个周国的百姓,何止是对您感恩戴德?恐怕更要为您立庙烧香、日日供奉了!”
“这岂不美哉?”
但他没想到,苏子衿听了自己的讽刺之语,不但没有生气,反倒竟是微微一笑,自顾自在院内的石桌前坐下,语气懒散:
“听你话里的意思,是怪老夫不出手帮助百姓们降雨?”
“那老夫可要叫起撞天屈了,那六大圣地各有大乘期老祖坐镇,更有修仙者无数,休说是给整个周国降雨了,便是给整个玄元大陆,一个月下一场雨,也是轻轻松松的事。”
“你为何不去怪他们?反倒来怪老夫?”
“是因为你觉得老夫脾气好,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你不敢去找六大圣地质问,只敢质问老夫?”
“这……”
陈寒顿时哑然。
他对自己的机智和言辞都十分自负,而且从和苏子衿相识以来从没吃过亏,这还是第一次被对方反问得难以回答。
脑筋急转,他立刻有了主意,再次回怼了过去:
“但行好事,莫问他人!”
“先生分明有这个能力去为百姓赐福,但却不肯出手,还要去计较六大圣地为什么不做。难道他们不做,你就也不做了?”
“这样的想法,可不像是一位有德有为的修仙者应该有的。”
“哦?”
苏子衿脸上的笑容更盛,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辜模样:
“老夫的修为乃是自己一点一滴修炼出来的,没吃过天下百姓一粒米、没喝过他们一口水。”
“而六大圣地的那些人,高阶修士修炼所需资源,是由低阶修士提供;低阶修士的衣食住行,是由世俗王朝提供;而世俗王朝所需的一切,又是由普天下的凡人所提供。”
“相比之下,他们才更应该为普天下的百姓,承担起这份责任吧?”
“这……”
陈寒再次哑然。
这时。
屋内的苏小丫已经恢复了许多,听得陈寒被苏子衿问得哑口无言,不由得强撑起身,隔着窗子,出声替陈寒分辩:
“苏先生。”
“我家夫君是因为觉得您是个好人,所以未免对您太过苛责,您可别生气。”
她的声音虽然虚弱,不过陈寒和苏子衿却全都听到了。
“哈哈哈……”
苏子衿放声大笑:
“如此说来,就因为老夫是个好人,所以才应该对老夫更加苛责?至于六大圣地那些不是好人的,就不应该去苛责了?”
这下子。
陈寒和苏小丫尽皆默然。
他们虽然觉得苏子衿说的很有道理,但,自己若是找六大圣地的人去苛责,休说对方愿不愿意,只怕自己轻则挨顿打,重则丧命也都有可能。
苏子衿也不再追问,捋着颌下上的雪白胡须,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