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妖伥

殿中人来人往，执事们一个弟子一个弟子地盘问过去，不厌其烦。

那个奸细的尸体很快就被挖了出来。

经过几位长老验看，确认了只是个普通弟子，俗名叫刘华。

他平日在门中规规矩矩，从来没有贸然之举。他的几位师兄弟看到居然是他，也是异常惊讶。

刘华的老师父清逸道人并不在二十五品长老之中，只是个清闲的道士。方丈问他时，只见到他不停地摇头。

“他是我在外院选出来的。原以为天资不错，谁能想到是个狼子野心之徒。”

经过三四个时辰的排查，作为巡照的朱长老把和他亲近的几人都问得分明了。

平日在山门中，刘华谨遵清规戒律，没有犯过一桩事情，不过可惜天资平平，也没有什么升擢的机会，和他的师父一样，只是每日清修而已。

至于和门外联络，他只是每月月末回一趟山下家中。此人父母双亡，只剩下一个高龄的祖母，一人蜗居山下。

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弟子，今日居然成了本门奸细，实在是让众人不敢相信。

可是事实如今就摆在面前。

刘华的师父道：“现在看来，他是有点太规矩了。”

朱长老点头：“本门清规戒律众多，内门弟子平日只要无大犯，通常不会被责罚。只有心怀不轨的人，才会把这么多戒律一条条学得好好的。”

目前看来，似乎只是个单一的个例。

监院道：“问题是，那张土遁符是从哪里来的？他一个小小弟子，不可能画出这张符来。”

方丈道：“符已经被他用了，自行消解。现在既看不到是哪个神仙授的，也看不到是哪位符师画的。他身上也没有别的高品符了，就这一张而已。”

朱长老道：“我有一个想法。”

方丈道：“如何？”

朱长老道：“他是听了不同长老的事情，才心生歹念，铤而走险。恐怕，他并不是什么其他门派的奸细，只有可能是圣妖司的人。”

一群长老执事都点点头。

千妖郡中并无其他大门派。而这些年和真清派颉颃的，也就只有圣妖司而已。

监院道：“他身上又没有能表明身份的物件。贸然去问圣妖司，他们也不会承认，反而会起疑心。”

朱长老摇头：“如今他死在本门中，圣妖司自然猜得到门中发生了大事，这都是后话了。我猜测的是，他应该是个妖伥。请何长老，把他的尸体开膛剖腹。”

何长老咽了口唾沫：“真清殿是神圣之地，在这儿动手恐怕有些腌臜。何况这会弟子众多，是否下去再验看？”

方丈道：“无妨。真清派遁世这么多年，正让他们见见圣妖司的手段。”

“好。”

何长老把刘华的上衣解开，露出他瘦削的腹部。他抽掌为刀，在刘华丹田的位置轻轻一划，顿时皮肉翻开，流出几条黑血来。

他并没有直接伸手进去扒拉，而是用真气窜入刘华身子之中，缓慢搜寻着。

忽然，何长老神色一变，眼神看向朱长老，一副说中了的模样。

他手一抬，一粒灰扑扑的妖丹沾着刘华的淤血，径直飞出，落在了地上，散发着隐隐的煞气。

方丈叹了口气：“果然是妖伥。好端端的人不做，偏偏要给妖邪当牛做马！”

几位长老都沉默着。

王和小声问旁边的林清远道：“妖伥是什么？”

知道王和的身份后，林长老对他的态度又来了个转弯，这时看王和主动问自己，心中一乐，悠然解释道：

“从前，伥鬼专指虎伥和溺死鬼。后来妖邪渐多，有人即使没有被害死，也心甘情愿地当了妖的狗腿子，因此也被我们叫做活伥。千妖郡的活伥，也算是本郡一大特色了。”

“这是有毛病吧？”

“谁知道呢？或是受制于妖，或是和妖同心同德，反正嘛，吞了妖气，修出妖丹，人不人鬼不鬼的。妖怪不肯把他们当妖，咱们嘛，也不肯把他们当人。妖伥之间还互相瞧不起，实在是一群可憎的东西。”

王和点点头，这东西的处境听上去和太监还有些相似。

朱长老道：“方丈，明日便得派弟子去刘华祖母家看看。通常做了妖伥的，可都是为妖所胁迫。他若本心如此，那倒是有些离奇了。”

方丈道：“是得派人去。不过眼下疑点颇多，依我之见，还是先把山门封锁七日，待把事情理清楚了，再去不迟。”

朱长老点头：“也好。妖丹煞气颇重，虽然平日可以隐藏，可若是用真气逼迫，也可被强行现出。可以请几个执事，给诸位弟子查验一下，以保平安。”

方丈道：“说得在理。”

一群长老各自忙碌去，暂时没有王和的事情了。

他走到老马旁边，盘坐下来，拍了拍他的背。

“差点折在这儿了。”

老马道：“还是王老弟，啊，不同老弟你有气概，被老方丈这么逼着都不带怕的，老兄我真是倾佩不已。”

王和叹气道：“谁说不怕的？”

老马也拍拍他的背，重重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林清远拿了一件华丽的袍子，向王和这边走来。

“方丈说，待会就让你一并受箓了。”

王和接过来，看着林长老笑道：“林长老，您可终于不躲着我了。”

林长老苦笑道：“你若是早点说了，我断然不收方郡守的东西。”

“我若说早了，您还会接纳我么？”

“我就那么不明事理么？你说呢，好徒弟？”

“是，师父可是深明大义。”

老马慷慨道。

王和轻轻笑了两声，却看到林长老和老马突然都拘谨起来。

王和正疑惑，回头见到老方丈走来，气息内敛，也拍了拍他的肩头：“真清派虽然有些手段，但是要和邪天子斗，还是异想天开。我们护得住你一时，护不住你一世。”

“他这些年肆无忌惮，正是因为他背后的邪仙。那些更高层次的事情，我们当然很难知道。不说说么，你的打算？”

王和耸耸肩。“走一步，看一步。后面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

方丈点点头：“也行。眼下还有件事情，你的‘王和’二字，不知道为什么，写不上箓。”

“就写不同吧。”

王和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为什么有这样重的分量。

不过，不同现在勉强算是他的一个分身，应该不会承担原身那样大的因果。

方丈道：“那不同长老，你把法符穿了，底下就办受箓仪式吧。这几番波折下来，大家都累了，办完早些休息。”

王和欣然同意。

今日一波三折，他也已然疲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