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八月十五·戌
主司说得很轻松，王和却听得冷汗直流。
他又想到了那封信。
这一会，他可比看那信的时候还要胆战心惊。
方郡守的心竟幽深至此。
他想到了他会利用自己，没想到利用地这么彻底。
“你在长老会上的事情，也可以说是，有些歪打正着吧。一定程度上打乱了他的布局。”
“占天司对他防了一手。袁司务告诉他，现在司里上上下下被老天子看着，就把你交给他了。”
“所以他并不知道你和占天司的来往。”
“很有必要吧？”
王和的右眼皮猛烈地跳着，心有余悸道：“是。”
主司点点头。
“对于真清派，我们其实还算放心。”
“你去的时候，刘符官就给他们的老祖上了一封青词。”
“不知为何，他们老祖居然真的有回应。”
“那既然有了老祖的庇护，门中人是不可能害你的。”
“他们的老祖，曾经是长春真人的徒弟，算得上是大得道者，想来也是对你有所期待，不然，何必让他们器重于你呢？”
“一般来说，只要你不下山，就不会遇到问题。”
“我们也就没有太关心真清派的事情。”
“不过，也不知道是方明远整了我们一手，还是他长老出的手，你这俗务堂长老居然要亲自下山，可是把我们吓了一跳。”
这短短几句话，信息量有些大，王和又一下子凌乱了。
长春真人？那不就是丘处机？
这真清教又成全真一派了？
但是仔细一想，似乎又是真有些暗合。
王和对全真派的具体教制不是很了解，但是起码知道，全真派推行降龙伏虎功夫。
这不正是真清仙祖最初那首词中的句子？
王和抚了抚胸口。
今天这一趟，让他吃惊的事情可真是不少。
“可惜的是，这些仙人，只能管受了自己教派箓的人。”
“所以我们的心思，重点花在了调查方郡守那边。”
“在大罗，权谋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是很渺小的。”
“方郡守可以怂恿许多长老，但是就是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撼动不了方丈。”
“这是非常实际的问题。”
“对于符箓派的教派而言，只有受箓了才能给你画符的权力。那些长老如果跑了，这么多年的修为顿时成为镜花水月。”
“而他们名分已然在此，如果另投他处，也未必会被人家门派收下——叛徒在哪里都不会受欢迎的。”
王和道：“既然如此，那朱长老算是得到了真清仙祖的认可？”
主司摇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老方丈和老仙祖的一点……慈悲心吧。”
“他其实也是个隐患。我们无法确定。但只要他还算真清派的人，应该就还不能对你动手。”
“你知道摩罗国人的来历吗？”
王和摇了摇头。
“占天司也只有三千多年，这些事，是东拼西凑，才查出来的。那吕子说得饕餮、穷奇之国，可不是虚指。”
“何意？”
王和一下子愣住了。
“摩罗国人就是实质上的饕餮的后代。”
“妖人塔对于人而言，是显化妖相，助长妖性；但是对他们而言，却是抑制邪相，。”
“你若是见过他们的本体，你就不会把他们当成人了。”
“把他们叫做‘人’，只是因为他们还算有点智慧，有原始的部落，并非说，他们是和我们一样实实在在的人。”
“你在妖人塔下，应该见过很多猪了。童姑娘把妖人塔下的细节都与我们说了，你们不是还遇到一个捧着头骨的怪猪？”
“最初，摩罗国人一胎多子，怀胎数月，就开始啃食母亲的身子，甚至互相啃食，直到他们勉强长大。”
“他们生来就有一个大脑袋，除此之外都是软骨软肉，身子四肢像是蠕虫一样。”
“出生之后，他们就像蝗虫一样啃遍泥土瓦砾，眼中所见，皆为所食，许多东西肚子却没法消化，留下一片狼藉。”
“这样的东西，你觉得算是‘人’吗？”
王和打了个寒战。
“你不觉得妖人塔割头很怪吗？何必多此一举？正因一开始就是割的这些大头。”
“据说，上古时，吕子想推行自己的教义，为自己立名，要以圣人之道教化他们，于是立了三座镇魔塔，用以帮助摩罗国人转世为猪羊。”
“所以，他们男子多猪，显化饕餮的内在；女子多羊，显化饕餮的外身。”
“从此，他们的贪欲被遏制，生下来的孩子也多是猪羊之相，虽然还是妖气十足，但是也不至于说，和从前那样同类相食。”
“不过，随着岁月变迁，时光流转，诸子远去，诸子留下的法器自然也变了用途。”
“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虽然两地的疆域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其中一座镇魔塔，居然已经到了千妖郡的境内。”
“陈不剑也是个奇怪的人，脑袋一拍，眼看千妖郡内没有摩罗国人，居然把这玩意当关罪人的地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王和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朱清明？”
“这我也不知道。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在想什么。”
……
“今天是太阴星君诞辰，你来这儿和我提东出的事情，这是安的什么心？”
方丈暴跳如雷。
老郡守果然是带着目的来的。
吕仲期看着他俩，一个怒发冲冠，一个悠然自得，眼神变得有些玩味。
方郡守笑道：
“方丈，此前的长老会，对这事情，是不是回回都磨磨唧唧，二十个人不能齐心协力，会总是开不到个头？”
听了这话，方丈怒气交织的心中突然又抹上了一抹寒气。
一个声音道：
“方丈，真清派，确实不应该再受制于圣妖司了。东迁，于本门，于诸位长老弟子，都是好事情啊。”
方丈猛然回头。
监院。他的好师弟。
“你……”
随着脚步窸窸窣窣的，一群长老居然都过来，给方丈和方郡守请安。
方郡守满意地瞥了一眼，随后不满地皱起眉毛。
二十三位长老齐至，可是还是少了两个人。
一位朱长老。一位不同长老。
“那两人呢？”
“没来圣诞礼。”
方郡守不耐烦地揉了揉额头，从心底生出一股不安来。
“找啊！”
“这……”
为首几个长老嗫嚅着看着方丈。
方丈冷冷道：“哪个敢动的？真就都成他的狗了？”
“姑父，何必急这一时呢？先看完这诞辰礼吧，不然不是白忙活一场？”
吕仲期这时对方郡守笑道。
他已经明白方郡守此行的目的了。
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