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踪

两点钟，人民公园派出所。

接待大厅里电话响个不断，执勤民警则行色匆匆的进进出出。

此时，赵端正在办公区内等人，等待间隙，他时不时会瞥向坐在身旁的徒弟关雯。

倒不只是因为女孩儿的年轻漂亮。按理来说，渔阳公安局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秉承“做强基层，做实一线”的方针，新警都得在派出所挂职锻炼半年。

可这关雯既是女警又是新警，居然能跳过挂职这一步，直接分配到自己带的刑警中队里，连大队长对她的身份都讳莫如深，实在让人不由得好奇她的人脉底细。

看样子，她背后怕不是一般的领导，至少得是个分管的处级干部吧？

自己几次想调到重案大队未能如愿，不知道能不能跟这神秘的小姑奶奶借借力？

那句话咋说来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西天？

“师父！”关雯晃着马尾突然开口，让赵端登时一个晃神差点起立敬礼“诶，您说。”

关雯无奈的歪了歪嘴，受不了自己师父对自己的过分客气，她随后好奇问道：“师父，我怎么感觉，这里的同志不太欢迎你啊？”

“别瞎说，影响团结，我们咋会不受欢迎？”赵端摸了摸鼻子，给出了自己的反驳。

关雯四下看看，心道：他们没有不欢迎我，只是不欢迎你而已啊，你没看到四周看你的眼神都不太对劲么？

正说间，一个举着保温杯的老警察推门走了进来，瞥了眼赵端，他表情并不怎么好看道：“呦呵，稀客。赵大神探咋有空来我们这小地方视察啊？”

赵端嘴嬉皮笑脸的起身，拍了下老警察胳膊，小声道：“干嘛呀老董，阴阳怪气的，我又没欠你钱。”嘴上这么说着，可赵端心里却已开始急急转了起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个老家伙。

想来想去，可能也就先前几个案子上可能有些摩擦。

人民公园派出所是有驻场刑警的，虽说也隶属于刑警队，可既然是驻场平日里自然和公园所的人关系更近些，这公园所怕是拿他们当了自己人。

之前几个案子，公园所的刑警已经查的七七八八了。可因为案情重大，后来大队长还是要求公园所转案给了刑警队，最后无一例外落到了自己中队手里。

上个月，自己的市局嘉奖就是这么来的，唉，这老董该是护犊子引来的脾气，可是真小心眼。

赵端想清了缘由，赶忙打着哈哈：

“还在为上周那案子生气？

“这能怪我头上么？那是刑案而且案情重大，虽说驻场查的差不多了，可按程序怎么也该转过来的。

“不是？那是两周前的案子？

“那就是上个月的案子！总不能是五月份那案子吧？”

一旁，关雯听得嘴角抽搐，觉得自己师父不该这么当面揭人伤疤。

董所喘了口粗气，不耐的打断道：“行行行，来干啥，有事说事。”

赵端有些尴尬，赶忙找补着给关雯介绍道：“这是董所，警界资深老前辈。”

董所道：“呦呦，不敢当。您才是资深大神探。”

赵端龇牙咧嘴，转而介绍关雯道“这是我们中队新来的领导……不是，我徒弟小关，关雯。”两个人在翻着白眼的同时互相敬礼，随后赵端抓紧开始介绍情况。

就在刚刚过去的中午，赵端带着自己中队在人民公园门口布控，准备抓捕两个通缉犯。可直到最后收网，其中一个嫌犯都始终没有露头。

因此，他一边吩咐队里干警提审已抓捕的嫌疑人，一边顺路来到公园派出所，想尽快查看下周围的监控。

对这种协助，董所原本是自无不可的，但这赵端来提请求，就让人有些窝火了。在董所眼里，赵端是个正经八百的关系户。本事不见多少，资源好的要命。

之前那几个案子都是发生在派出所辖区，原本在民警配合下驻所刑警自己就能侦办结案的，却都生生被转到了赵端手上，让他成了摘桃子的人。

婶可忍叔也不能忍啊。

“可以，没问题，发个协查函过来吧。”董所呷了口枸杞水，还往外吐了吐枸杞渣子，公事公办的模样。

“差不多了老董，都一个局里的同志，见外，太见外了。这样，这月我请你吃顿饭。”赵端打着商量，可对面人无动于衷。

“再请上咱驻场的刑警同志一起。”

“呦呵，真诚。”董所打了个哈欠。

“我分批请咱全所的同志们吃顿好的，感谢对我们中队工作的大力支持，咋样？”赵端肉疼的开出了价码，董所这才露出了笑容，当即要求签字画押。

赵端见状松了口气，顺杆子爬道：“董所，这事得快点，我担心那条鱼醒了。刚好，我带小关过来，也教教她图侦，不用咱们所里出人。”

“啥‘图侦’，说的怪高大上的，不就看监控么。得，时间段，地点，我给你安排。”

“董所给力！”赵端正说笑着，眼角余光却是瞥到了接待大厅，表情很快收敛。他稍稍辨认，目光看向了坐于大厅墙角的男人。

董所刚安排民警去监控室准备，见了这一幕低眼问道：“咋，认识？”

赵端抿嘴点了点头，他自然认识刘为群。

五年前，刘为群团伙被定性是地下执法队，刘为群被定性为涉黑团伙的首要分子。赵端就是案子的主办警官之一。换句话说，刘为群等于他亲手送进监狱的。

赵端随口说了情况，也好奇问道：“他是啥事？”

“老朱，那人你带回来的？啥案子？”董所回头喊了一句，姓朱的老民警头也不抬，正对着电脑登记信息，随口道：“孩子在公园丢了。对了老董，我要出个调证取几个监控回来，一会儿监控室我得用用。”

董所呷了一口枸杞水，指了下赵端道：“你和赵大神探协调着，他也得用。”

赵端摆摆手：“没事，找孩子重要，先紧着老朱。”说罢，赵端再度将视线看向了大厅的角落里，关雯也不由得向大厅好奇打量。

这昔日的黑老大，竟然也能丢孩子？

大厅的角落，刘为群坐在椅子上，不断搓着双手。他本想抽根烟，却又醒起这里是派出所，只能稍加忍耐。随后，他掏出手机，一遍遍刷新着支付宝“团圆行动”的小程序。

孩子确实不见了。

人民公园的保卫室里，刘为群差点和王绩动了手。可最终还是认下了孩子已经失踪的事实。

要是动手就能找回孩子，他愿意把王绩打到他妈妈都认不出来。

不安感在不断侵蚀着他的心神，顾不得王绩所谓的“失踪24小时才能报警”，刘为群直接打通了110。

王绩董欣这俩狗男女他已经懒得去数落，总以为孩子只是走丢，总觉得在公园继续找找就能找回来，总担心小题大做警察不会受理。

可刘为群是见识过社会阴暗面的，他最是清楚失踪孩子可能面临的危险都有什么。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现在看，警察对儿童失踪这件事丝毫没有怠慢，他们也在行动。

此时，他手机上已经刷新出了自己女儿失踪的消息，这让刘为群多少松了口气。

半小时左右，留在公园的民警拷贝回了监控录像，一直没有找到孩子的董欣夫妇也跟着来到了派出所接待大厅。隔着刘为群几个座位坐下。

在公园里里外外找了几遍，却一无所获，董欣显得焦急不安。王绩抚着董欣的背，此时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看看不远处的刘为群，他显得有些畏缩。

办公区，终于拿到拷贝回来的硬盘，朱警官带着赵端两人快步去了监控室，路上几乎没说话。关雯再度感受到了自己师父在派出所的好人缘。

不同于大型派出所里的图像监控室，公园所的监控室墙上仅有八块屏幕，且平日里除了主屏幕链接着实时监控主机，其他屏幕和机器大多是处于待机状态。没那么多实时监控需求，其余这些屏幕就用来看录像了。

待朱警官启动、拖拽完毕，各个屏幕上分屏播放了各个不同角度的监控视频。监控范围能够完整覆盖旋转木马和游乐园的主要区域。

朱警官很快进入状态，开始认真看起了监控视频。赵端两人总之也是在等，也就跟着在一旁看了起来。

一个半小时前，公园游乐场。

刘妤在转动的旋转木马上张着两只小手哈哈大笑，和其他孩子一样欢快恣意。

王绩自然没打算陪孩子一起疯，只是在外面冲她招了招手。他一边看着孩子，一边则拨通了妻子董欣的电话。

“刘为群走了？他又是借钱？你就不该告诉他地址，还什么探视？”

越说，王绩便越觉得生气。

对自己这位妻子他没有什么挑剔，对刘妤这个女儿他也是真心喜欢，可唯独他不喜欢与妻子女儿有牵连的刘为群。

那是个曾经的黑老大，是个真正的罪犯，是进过监狱的危险分子。他们这幸福的一家不该和这种人扯上关系的，一点都不应该！

他们一家应该团结在他的周围，远离一切不良人群。毕竟，他才是靠谱的好丈夫、靠谱的好爸爸。

与妻子聊得不算愉快，王绩有些气闷的挂了电话。

这时，一个极是窈窕的背影在他面前款款走过。

那女子扎着个丸子头穿着紧身的牛仔裤，姣好的身材被勾勒的十分紧致，腰臀曲线更是十分惊心动魄，直让人不舍得移开眼睛。

还真是窈窕淑女呢……

王绩深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女子走得远了，他才怅然若失的吐了口气，心底“结婚过早”的感叹一闪而过，他这才转头看回木马。

王绩突然一愣，他匆忙跑进木马游玩区又仔细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不对劲。

女儿，居然不见了！

视频播放到这，赵端忽然“咦”了一声。

朱警官同时吸了口气，对赵端道：“你也觉得不对劲？”

赵端点点头，干脆拉过一把椅子凑到一块，两人盯紧了一个屏幕去看。

关雯还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此时也不好多问，她凑到两位老警员身后探头看去，这才看到那是个正对着旋转木马的远景监控视频。

视频里，王绩正对着旋转木马在打着电话，随后又目光追随一个身材不错的女子转了半圈。而失踪的女孩儿刘妤原本还在白色的木马背上。可转过一圈后，木马停了一分钟不到，女孩儿却就不见了踪影。

在这个过程中，摄像头对准刘妤的方向上多了好几个路过的身影，恰好挡住了所有关键帧的监控视线。

赵端问道：“有其他角度么？”

“侧面有一个。”说着，朱警官点击切换了一下屏幕。从侧面的中景镜头上能看到进出旋转木马的通道，可是拉长到同样的时间段里，却也根本没有看到刘妤出来的踪迹。

同样的，几个人影在入场的过程中，刚巧对摄像头起到了遮挡效果，让摄像头在那个刹那看不到低矮的儿童。

“再来一遍。”赵端的表情严肃起来。

“见鬼了……”朱警官调高了视频倍速，重新倒回又看了一遍。

可即便如此，视频里也只有刘妤被王绩送进木马的镜头，此后再没有任何刘妤的画面出现。

好像幽灵一样。

女孩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摄像头的严密监控之下，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