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又是这个和尚
同为射中之人,少年眼中也多了一丝惊讶。
瞥向旁边还在嗑瓜子的女子,就她?
“二位看这样如何?那位小公子先行射中,姑娘能将其射穿也沾了前面这位公子的光,祠使之位便由公子担任。
姑娘有所不知,以往还从未有过女子担任山使的情况,仔细想来也是不妥,那金子二位也可五五分,也算公平。”
公平?容今冤笑了一声,目光变得有些冷:“祠使我不稀罕,但是这金子一个都不能少我。”
“不行,祠使我也不要,我要金子。”
“……?”
这个转变是所有人没有想到的,在他们眼中,祠使之位远比那十个碎金子来得重要,却不想这二人只为争夺那些个身外之物,真是愚蠢。
容今冤一听这人要跟她抢金子,顿时目露不善:“休想。”
少年不甘示弱,回瞪她:“你别以为你是女子我就会让着你。”
眼瞧着二人都快打起来了,旁边的人急得一头汗,这日子可不能见晦气,忙上前打圆场。
“二位,二位别激动,这金子你们平分看看可好?”
“可以。”
“不可以。”
少年皱着眉看向身旁的女子:“你怎么这么贪?”
他都已经让步愿意五五分了。
“关你屁事。”
“?……!”少年被她一句话说恼了,“你这女子,口出狂言,不成体统。”
容今冤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可是脑中有疾,讳疾忌医?”
“你……!”
她一摊手,拿出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我?”
少年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不与女子一般计较。”
“哇哦,那你可真厉害。”
他的脸被气到扭曲,青一阵紫一阵,紧紧握着的双拳昭示出他此刻暴躁的心情。
容今冤倒是心情颇为不错,“给他一个碎金子,其余的给我,祠使的位置也让给他了。”
那人用征询的眼神看向少年,眼中隐隐带着他快点同意的希冀,因为他旁边这位女子说话时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性。
少年咬着牙:“不……”
“不行”两个字才说一半,不想旁边的女子忽而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要是敢说不,我就把你松澜渊弟子的身份捅出去,让天下人看看松澜山的弟子是怎么为了几个碎金子在外面丢人现眼的。”
少年不可置信地转头,她怎么知道……
人群散去,容今冤甩着手里沉甸甸的荷包,心情极好地转进小巷子。
凌厉的剑风迎面而来,她侧首躲过剑刃,寒光从她眼前闪过,步步朝她逼近。
她也是只退不攻,被逼死路,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来人正是方才与她抢金子的少年。
“你到底是何人?”
容今冤满目无辜:“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哦,你说这个啊,其实这个很好发现的,一看就看出来了。”
她甚至面带笑容,毫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只是你这问话的方式让我很不爽呢。”
“不说我就杀了你。”少年气势十足。
“是吗?”
这条巷子是个空巷,周遭无人,就算有人以少年的灵力修为不会察觉不到。
可此刻他的后背抵上了一把剑,无声无息,像是凭空出现。
眼前的女子笑得嚣张又愉悦:“可是我最讨厌被人威胁了。”
少年额角渗出一滴冷汗,是谁?
容今冤手指轻弹剑身,挑眉:“好好说话?”
少年收剑。察觉到身后的剑消失,他立马回头,却只能看见巷子口几个行人路过。
是谁?到底是谁?他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出现在他身后。
“别看了,什么都没有。”容今冤揉了揉肩,对上少年警惕的目光,她一笑:“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干什么?”
这个女子不是一般人。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容今冤一脸无言的表情:“喂,你乔装出来之前不把自己腰间的松木牌收一收吗?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啊?”
天下仙家百门有名,小门小派更是云云,其中当属六门凌驾众门派之上。
除却觅含境一门,其余五门不分先后,名冠天下,松澜渊当属其中一门,以千年松木制作而成的松木牌昭显其身份。
自然是一看便能看出。
少年眼睛微眯:“天下女子严禁修习,我这松木牌上设有灵障,你没有灵力修为又是如何识得我松澜渊松木牌?”
等等,“天下女子严禁修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莫要装傻,这则禁令十六年前便已经昭告天下,无论何门何派,违令者当众处决。”
容今冤犹如当头一棒,能给各门派修士颁发禁令的只有一个地方,觅含境。
而觅含境里一呼而百拥的只有那一人——可是为什么?
瞧她忽而变化的眼神,少年以为自己的话震慑住她了。
这女子先前太过嚣张,如今看她这表情倒是颇为解气,忍不住有些得意地开口道——
“要怪便去怪始作俑者容今冤罢,离经叛道,罪不容诛。如若不是她,倒也犯不着这么做。”
始作俑者,容今冤。
“容氏余孽,离经叛道,罪不容诛!”
这是什么声音?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的剑都指向她?为什么好像所有人的眼神都对她充满着厌恶和憎恨?
少年眼看着这女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双手捂着脑袋似乎正在经历着什么痛苦的事情。
“喂,你,你怎么了?”
他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却还强装镇定,“你别以为装成这样我就不怀疑你了,别装了,我都看出来了……
她痛苦的样子似乎不是装的。
少年立马急了,蹲下身:“你没事吧?怎么了?”
容今冤一把挥开他的手:“滚开!”
少年没站稳,一下子被她推到摔了个屁股蹲,疼的他龇牙咧嘴。
抬头就要骂:“你发什么疯……”
她的眼睛,怎么变红了!
少年欲要拔剑,却抵不过她一招,在他将要晕死之际,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蛋了!
容今冤躲到无人的山上,心口处传来撕裂身体般的疼痛,瞳孔已然变成了血红了,红得像是要滴血。
终是疼得寸步难行,跪倒在地,双手强撑在地面上,手指用力到嵌进土地里,却丝毫转移不了身上要被肢解般的痛苦。
厄寐禁制发作,蚀骨之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血水从指尖冒出渗入泥土,唇齿紧闭将所有的痛苦紧紧逼在喉咙间。
她眼前似乎出现一个场景。
断君崖上,那位被她视若父亲般尊敬的长者毫不犹豫举剑对向她。
唇齿之间似乎在说什么话……在说什么?她听不清。
哥哥,疼……窈窈好疼……
——
“哥哥,哥哥……别丢下我!”
从噩梦中惊醒,容今冤坐在床上愣了许久,再默默抱住双腿,将头抵在膝上,像是这样便能给自己汲取一丝温暖。
门外之人已经站了许久,容今冤后知后觉,目光凌然:“谁?”
“姑娘,你醒了。”
这个和尚……容今冤蹙眉:“怎么又是你?”
这不是之前在大街上装模做样的秃头和尚吗?
“姑娘昏睡了一天一夜,先吃些东西。”
对比容今冤的一身防备和戾气,他有如清风朗月,温雅绝尘。
他将冒着热气的粥放在床边木桌上,周身萦绕着檀香,安抚人心。
“先吃些清淡的养养元气。”
“是你救了我?”
“小僧在路上偶然遇见晕倒在山路上的姑娘,姑娘身上有伤,便将你带了回来。
姑娘的伤在手上,小僧无意冒犯,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他字字朗润,娓娓道来,垂眸抬眼之间,了无世间凡尘所侵蚀的俗气,拂尘却绝艳。
“啊……这么说,你碰我手了?”容今冤反倒起了逗弄的心思。
果不其然看那和尚摆弄粥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道:“冒犯姑娘了。”
容今冤看一眼自己被布条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双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和尚是包了几层?这包得也太丑了!
还有——“你把我的手包成这样,我怎么喝粥?”
和尚盯着她的手愣了愣,半晌没出声。
“唉……”容今冤往后一靠,长叹一口气,“你都把我救回来了,还怕浪费你那一口粮食吗?也不至于把我的手包成这样。”
容今冤此时属实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她倒要看看这个道貌岸然的和尚能装多久。
“小僧替你解开,吃好后再重新上药。”
“不、好。”容今冤果断拒绝,“这样来回折腾我的手可怎么受得了?”
“那依姑娘所言呢?”
容今冤道:“你喂我。”
“姑娘慎言。”他面色清冷地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拒绝。
容今冤弯着唇,仰头朝他笑:“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饿死了怎么办?”
“小僧不会让姑娘有事。”他道,“也可等换药之时再吃。”
容今冤木着一张脸:“可我现在就饿。”
和尚已经端起药粥:“还请姑娘再等上一等。”
随即没管她还要说什么转身带着药粥出门去了。
容今冤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因为她真的很饿啊!
和尚离开后,容今冤调息发现自己体内开始有细微的妖气流窜,几不可察,微乎其微。
这是不是代表她的妖气还能回来?只要破了压制禅罂丹的厄寐禁制。
她现在一身灵力被废,最多只余一成,如若不能靠禅罂丹的话,江湖险恶,她又拿什么替哥哥申冤?
还有那个少年说的,因为十六年前的容今冤而天下女子禁止修习又是何意?
不就是十六年前她纠集各门各派与妖族一战,那一战输了而且还不小心吸收了禅罂丹这个妖丹,但后果有这么严重吗?
她完全能利用禅罂丹斩妖卫道好吗?
想不通啊想不通。
左右在屋内待不住,容今冤索性出了门。
这也是一处山间小院,一物一处静然雅致。
这里太静了。
拾阶而下,行至一间书斋前,门未关,檀香幽然,一袭洁白僧袍的和尚凝视一副空白书画,无山无水,确实是白纸一张。
这是什么特殊的癖好?观赏空白画?
和尚察觉她的到来,望向她时她正靠在门前,双臂环胸,理所当然地朝他道:“门没关,打扰你了?”
和尚轻轻摇头:“无妨。”
容今冤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这是你们佛家子弟的奇怪癖好?在这空白画里面悟出什么悲天悯人的大道理?”
“姑娘似乎觉得问佛之人终日满口空话。”
她挑眉反问:“难道不是吗?”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片绿叶,容今冤轻轻捏住,垂眸浅笑:“自以为能渡世人。”
和尚淡然,道:“姑娘身上的戾气重了些许,一昧地沉痛于苦难之中又何得自救之法?”
手中绿叶飘然落地。
是啊,她哪来这么多怨气呢?只要找到哥哥,一切都会好起来。
“姑娘。”
“嗯?”
“该换药了。”
容今冤支起一个假笑的脸:“我都快饿死了你终于想起来我还没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