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得道半仙
拖延是肯定拖延不成的，不到傍晚，就有数名衙差拿着应天府府尹的手令拦住了师徒二人的去路。
不由分说，没收了黄牛，说是由他们负责归还给济南府，你师徒二人，我们给准备了马车。
一辆马车，师徒二人加上衙差，挤得满满当当，一路疾行，直奔江边。
到了江边，早有渡船等候，在衙差的催促下，师徒二人弃车登船，风雨飘摇中，开始横渡长江。
“一叶扁舟雨中行，一蓑烟雨困平生，一道圣谕催命急，一颗人头就要无。”
大雨中，崔尘推开舷窗，视野并不好，他倒是想要去甲板上领略一下雨中渡江的景致，可惜舱门反锁，出去不得。
“徒儿啊，你这几句并不押韵却听起来颇有感慨的词句，怎么让为师听着甚是皮紧呢？”
崔尘将头探出舷窗，沥沥雨水淋了一脸，急忙将头缩了回去，胡乱一甩头，突然又振奋了起来。
“师父你听错了，我念的是一蓑烟雨任平生……”
“那一颗人头就要无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徒儿你又感知到天机，哎呀，这可如何是好，你我师徒被困在这里，逃都逃不得。”
崔尘伸手拽了一条干毛巾擦拭脸颊和头发，笑道：
“师父你不是上嘴唇顶天下嘴唇立地吗，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从你接了圣旨的那一刻，咱俩就逃不掉了。”
二人说话声音不大，又是靠近舷窗，被外面雨水声干扰，倒是不用担心隔舱有耳。
“徒儿啊，你给为师说说，咱们这次进京，到底是福是祸。”
“师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洒脱一点，你看看，脸红了又白的，你一身养气的功夫怎么没了。”
张玉霄讪讪一笑，道：“为师……为师……唉，小道不过是想要混口饭吃，徒……上仙您才是知晓天机之人，此前都是小道猪油蒙了心，可越是靠近京城，小道这心里就越发的惶惶不安。”
崔尘咧嘴一笑，你丫的终于不装我师父了，这会儿想把挑子撂给我了？
没门。
“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是师父，我是徒弟，这辈分是万万不能乱的，师父你难道不想当得道半仙了？”
张玉霄苦着脸道：“小道……为师当然想，可为师更惜命啊。”
崔尘道：“咱们突然被人用这种近乎押送的方式去往京城，师父你是不是感觉到事情不受你掌控了，因此开始害怕？”
张玉霄糯糯道：“是啊，为师在济南府时，明明说的是想要骑牛进京，可是现在……”
崔尘道：“昔年老子骑青牛隐世人间，有传说其得道升仙了，师父你想要骑着老黄牛进京，可是想要有什么预示或者攀扯？”
张玉霄道：“都被你猜中了，为师……为师不过就是想要恢复我道家无上荣光啊。”
崔尘道：“师父，你了解咱们这位开国皇帝吗，你知道他是个什么出身，知道他是如何打下这大明天下的吗？”
估计是问到张玉霄的知识盲区，一时间张玉霄竟然答不上来了。
“师父啊，今上出身微寒，甚至当过和尚做个乞丐，起事之后，为了能够获得更多的支持，这种埋石刻字、请神化龙的把戏，其中门道，今上比咱们玩儿的溜，你跑去他面前装神弄鬼，还想要先声夺人，你以为今上是那些无知的乡野村民吗？”
张玉霄一下子瘫坐在地，嘴里只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啊。”
崔尘将毛巾甩回架上，一扭身躺在了舱内的大床上，双手枕头，闭上双眼。
“师父，到了如今的地步，你还知道什么祈福保命的大法，尽管施展，但别怪我没提醒你，一定要心诚则灵，师父你自己一定要信啊，你就是得道半仙，玉皇大帝说你不是都不行。”
张玉霄踉跄着扑到床前，道：“乖徒儿，你可一定要救救为师，为师哪里是什么得道半仙，徒儿你才是啊。”
崔尘微微睁眼，斜着张玉霄道：“师父，你现在承认了，这可是欺君大罪，你想好了把这得道半仙的名头还给我了？”
张玉霄半天没吭声，过了好久才道：“乖徒儿，不是师父非要窃据这个名头，如今已是骑虎难下，这样好吧，从现在开始，为师什么都听你的，你让师父往东，师父绝对不会去牵牛。”
崔尘道：“那就看你表现了，早点睡吧，养足了精神，师父你才好继续扮演得道半仙呢。”
言罢，崔尘翻了个身，留给张玉霄一个后背，不再理会。
江上中雨沥沥，江面层层白雾，一叶江船，劈波斩浪，朝着应天府码头驶去。
崔尘并没有入睡，而是在反复计算着这次进京面圣的存活率。
朱元璋，纵观古往今来几千年的历史，什么是得国最正，什么是光复汉姓，什么是事必躬亲日理万机，什么又是心狠手辣杀人无算……
老朱占据着多项古今第一人的名头，除了晚年跟所有帝王一样追求长生之道时略显糊涂，其余的时候，这位开国皇帝绝对圣心明辨。
谁敢忽悠他？
谁又能忽悠他？
自己穿越而来，被张玉霄这个野道人收留，本想顺势先适应一下大明的节奏，然后再图其他。
好死不死的，这张玉霄是个胆大包天的，又或者是开国初期百废待兴，可偏偏各地又天灾不断，泰安县一场成功的求雨，无疑是给如履薄冰却又雄心勃勃的老朱狠狠的扎了一针强心剂。
老朱肯定是想看看，到底有没有真的得道半仙，到底是不是真有人具有通天彻地之能。
仅凭着张玉霄空口白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胡说八道，就想糊弄住老朱？
别做梦了。
本来看张玉霄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什么都听不进去，一脑门子想得都是如何殿前欺君，也想得个真人天师的封号，崔尘这心里，简直绝望到他姥姥家去了。
现在，事情稍有转圜余地，张玉霄这孙子终于知道怕了，终于肯听话了。
但是，这牛鼻子到底能听话到什么程度，崔尘心里还是没底。
不去老朱面前胡说八道，也仅仅是不再继续欺君，老朱明摆着就是要看看张玉霄的本事，若是被他认定了张玉霄就是个招摇撞骗之徒……
张玉霄有没有九族崔尘不知道，但他就跟在张玉霄身边，依着老朱的性子，张玉霄被砍头，他崔尘铁定了也没跑啊。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的，舱外有人呼喝，应天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