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蛋
对于贼龙来说，领袖是谁无关紧要，只要有吃的就行。
来不及悼念死去的大贼龙，接下来，它们将忠实追随新的领袖。
这可是一整头草食龙啊！换以前想都不敢想。
入夜，丛林始祖鸟不时跳过树梢，发出声响，两头贼龙大快朵颐，尽情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大餐。
在辛立睡沉后，雪华搀扶着大黄走出树洞，慢慢靠近贼龙。
全副武装的雪华在一头贼龙的前臂上拍了拍，贼龙扭头看清来者，逐渐停止嘴上的动作，压低身体趴下。
雪华这才能扯住贼龙的鬃毛，随后用力一跃，两步跨上贼龙的脊背，动作娴熟。
它回头，向着单脚跛立的大黄挥了挥手，便不再磨蹭。
一拍贼龙脖颈，猛地调转方向，直接扎进昏暗的密林。
“喵~”
大黄立在原地，抬起爪轻轻挥动，看着光水晶吊坠折射的绚丽光线逐渐消失后，把大贼龙腿骨制成的棒槌当做拐杖，拄回树洞。
剩下的一头贼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到自己另一头贼龙消失后，剩下的这头草食龙就都归自己了。
它更开心了。
有龙欢喜有龙忧。
辛立醒来，发现雪华连带着一头贼龙一起消失不见后，本以为是它早起，继续尝试驾驭贼龙去了。
毕竟这很符合雪华的风格。
可张翼在空中盘旋，数十公里内愣是没有寻到雪华的踪迹后，他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
同时涌出的，是一个极差的猜想：又有其他龙种来犯？
心念至此，鳞爪陡然亮出。
“喵！”
急促的呼唤让他身形一滞，收敛双翼降落地面。
从大黄不断挥动的毛绒肉爪中，他才终于清楚了一件事。
“雪华走了？！”
虽然没有解释它为什么离开，但这个消息还是让辛立颇感沮丧。
“不辞而别啊……”
他在思考，这段时间自己是干了什么，惹怒雪华了吗？
可思来想去，印象中的雪华总是温柔又体贴、自强又坚韧，性格好到不能再好。
是满分一百，他能打出一百二的绝世好德特尔族。
回忆着回忆着，他不禁更沮丧了。
“喵？”
见到辛立有些垂头丧气，大黄用带着肉垫的爪子拍拍他粗壮的龙臂。
被安慰着，辛立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大黄是怎么知道雪华离开的？
难道，雪华离开的时候，告诉过它？
想到这里，他忽的龙眸瞪大，看着面前依旧精神饱满、活泼欢快的大黄，摇头叹息，哀其不争。
“大黄啊大黄，当一个女孩越告诉你她要离开了，你越该努力挽留啊！”
不过既然雪华选择了主动离开，那想必定有自己的想法。
辛立选择尊重雪华的选择。
事实上，就算他固执地寻找雪华，在广袤的古代树森林中找到一只森林虫笼族小猫，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
湿咸的海风卷起银白的浪花，拍打在被海水侵蚀出豁口的岩石，大黄握着吊杆端坐其上，辛立则盘踞在岩后不远，只用目光微挑就能看到海面上的浮漂。
由于雪华的离开，辛立感觉无论干什么都兴致不高，最近也没有什么其它要紧事了，索性直接跟着大黄来到海边钓鱼。
他觉得，身体上自己虽然还是头幼龙，但心理上可能已经是条沧桑的中年龙了。
前世总能听说，老父亲辛苦上班一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结果发现女儿坐着黄毛的鬼火夜不归宿。
现在，他似乎多少能理解其中的心酸了。
忽然，大黄猛地后仰身体，吊杆被瞬间绷弯，与咬饵的鱼奋力对抗。
只可惜，这场力量对抗，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辛立直起身体，透过清澈的海水看到，一条鱼鳞棱角突出，上鳍橙红、锋利如锯子似的大鱼，在浪花中不断甩动尾巴，奋力挣扎，试图挣脱勾穿鱼嘴的贼龙牙。
大磨刀鲹鱼。
认清鱼类后，他不再犹豫，双翼贴合在两肋一跃入海，粗壮的龙爪搅动海水猛地上抛，大磨刀鲹鱼连带着大片水花，被直接卷出海面，砸落在岩石上。
大黄刚准备按住扑腾的大磨刀鲹鱼，却被辛立拦住。
大磨刀鲹鱼的背鳍异常坚硬，甚至胜过顶级品质的砥石，很容易划伤大黄柔软的皮毛。
呲啦！
四根尖锐的利爪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不断游走在大磨刀鲹鱼坚硬的鱼鳞上，有节奏地响起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
“在新大陆杀了十年的鱼，我的心早已和掌上的爪一样冷了。”
他把白色的鱼肉切好摆在岩石上，背鳍则交给大黄包管，塞进了它随身带着的大贼龙皮包。
一龙一猫，正准备尝尝这条鱼的滋味如何，却被突如其来的惊天动静打断。
吼！
咆哮声响彻这片区域，无数桃源乡、憎恨鸟从林间飞出，四散而逃。
这声音辛立并不陌生，或者应该说，他非常熟悉。
雌火龙太太！
深绿色的身影猛地蹿出深密的古代树，撑开带着花纹的翼膜，双翼拍打产生的巨大升力让她悬停在空中。
她扬起头颅，在低沉的吼叫声中，白色的烟雾逐渐随呼吸喷吐，火星从嘴角蹦出。
跃动的橘红色火焰在喉管处快速凝聚，被逐渐压缩成一团火球。
她猛地向下甩动头颅，口中喷吐，火球如同一颗炮弹，直接砸进下方浓密的古代树。
轰！
火球炸开，橘红色的火焰迸溅蔓延，高温瞬间弥漫，火光滔天！
雌火龙深绿的鳞甲被映出一层浅红，宽大的双翼拍打卷起气流，吹散滚滚灰烟。
在她的视线中，空气被灼烧到扭曲，草木中的水汽快速蒸腾，叶片逐渐卷曲枯黄。
辛立与大黄即使相隔甚远，也能微微感受到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这是雌火龙太太和其它龙打起来了？”
虽然在雌火龙太太的领地呆了这么久，但辛立见过她出手的次数却寥寥无几。
而相比于曾经摔死贼龙的小打小闹，是条龙都能看出，这次，雌火龙是真的动真格了。
“恐暴龙？蛮鄂龙？雷狼龙？”
他心中快速闪过几个龙名，猜测与雌火龙交战的到底是其中的哪一条。
吼！
雌火龙的咆哮再度响起，深绿的身影在空中盘旋。
显然，她对自己的战果并不满意。
可是忽然，她发现自己眼底，似乎有光亮摇曳，转动眼眸才愕然发现：
那头熟悉的黑色幼龙站在海岸，一身鳞甲被海水洗净，光滑闪耀。
看着这头与自己关系还算亲切的幼龙，她心中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双翼拍打，快速飞向海岸。
深绿色的庞然大物带着热浪自天空落下。
雌火龙修长的脖颈因为火炎袋的膨胀而微微隆起，下颚的鳞片也因为高温，像被抛过光似的，光滑中带着剔透。
辛立站正，看着嘴角依旧向外喷吐火苗的雌火龙太太，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他可不想用雌火龙的火球，来检验一下自己鳞甲的强度。
“还好，看起来雌火龙太太目前的情绪还比较稳定。”
两龙对视，却都未有动作。
在这尴尬的氛围中，他甚至想拿几块大磨刀鲹鱼肉给雌火龙尝尝，好让她快快离去。
毕竟，如果只是默默欣赏一位美人，那么再长的时间也不会嫌长。
可若是美人忽然转头与你对视，那压力便会陡然暴增。
良久，雌火龙似乎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双翼拍打拉高身形，粗壮的后肢前伸，趾爪牢牢抓住辛立的腰腹后猛地腾飞。
大黄惊呼，仓促间蹦跳跃起，晃荡抓住辛立垂下的一根龙爪，随后又被反应过来的辛立双爪合拢握住。
雌火龙握着辛立，辛立握着大黄，大黄握着两块大磨刀鲹鱼肉，颇有大鱼吃小鱼的既视感。
“这是要带我去哪？”
辛立虽然心有疑惑，但感受着抓住自己腰腹的趾爪并不算用力，还是落了落心，不再多想，任由雌火龙抓住自己快速飞行。
毕竟以目前的情况来说，他的鳞甲虽然经过了数次再生强化，但与一头成年雌火龙的恐怖力量相比，仍有些不够看。
雌火龙若是心存杀意，把自己当作猎物，自己的骨骼恐怕早就被粗壮的趾爪碾碎了。
只是片刻，巨大的身影逐渐收敛双翼扇动的幅度，缓缓落下，被趾爪握住的辛立忽的感觉浑身一轻，就被抛飞出去。
他在软藤上滚动数圈，稳住后起身，开始打量周围。
高大的古代树中段，无数藤条缠绕盘结，向中拢成一个圆形软台，软台上深绿色的厚重鳞片随处可见。
在软台最中间，似乎还没燃尽的黑灰被堆笼，聚成一团。
这俨然是他第一次与雌火龙太太相遇的位置，只不过一次是在巢底，这次是在巢里。
在双翼彻底收敛合拢后，雌火龙迈动粗壮的双爪踩在软台，向中间的灰烬堆靠拢，巨大的重量把藤蔓震的如波浪抖动。
走近那团灰烬后，她用下颚生长的坚硬棘刺，缓缓顶在灰烬堆表面，巨大的头颅轻轻摇晃，剐蹭掉最外层的灰烬。
辛立带着好奇靠近，探出视线，却在看清的瞬间又陡然转为无穷的惊愕。
在灰烬下，一颗椭圆形状，表壳光滑的灰白色龙蛋，赫然出现在视野中。
要知道，对于雌火龙而言，龙蛋的重要程度，甚至比它们的性命还要重要，任何敢对龙蛋出手的生物，都将领略雌火龙无休止的暴怒追杀。
甚至出于警惕，即使是原本并不在意、不以蛋类为食的小型生物，也会雌火龙统统驱逐出领地。
而此时，她把自己的龙蛋向辛立展示，这有违常识的举措，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直接把性命都交给了辛立。
雌火龙确认辛立看清了龙蛋后，便又低下头，用棘刺拱起落下的灰烬渣滓，重新铺满覆盖龙蛋表面。
低沉的吼叫声中，她用没有生长毒棘的尾部中段，轻轻揽住仍处在震惊中辛立，推至灰烬覆盖的龙蛋前。
随后，巨大的双翼再次伸展，用力扇动，翼膜鼓动的气流带动龙身瞬间升空，快速飞出。
直到那深绿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天空浓厚的云层中，辛立才如梦初醒，看着近在咫尺，甚至仍带着温热的那团灰烬，与大黄面面相觑。
在没弄清雌火龙究竟想要干什么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因此，一龙一猫安静围坐在灰烬团周围，谁也没敢有什么动作。
雌火龙的巢穴遗留着她的痕迹，代表顶级捕食者的气息悄然驱散着附近的小动物，以至于巢穴中安静的异常。
一直等到夕阳斜下，夜幕将垂，雌火龙才终于再次出现，爪中钳着一只早已断气的草食龙，从空中缓缓降落在软台。
见到辛立仍守在被灰烬包裹的龙蛋旁，龙眸中似有光芒闪烁。
她后爪抓住草食龙，向前推给辛立，随后宽大的双翼半撑开抖动，在软台上卷起一阵不算强烈的气流，吹散了覆盖在龙蛋最外层、已经烧尽的黑灰。
粗壮的后肢蜷缩，整条龙围着灰烬团盘下，硕大的脑袋正对龙蛋，宛若把蛋揽入怀里，炽热的鼻息喷吐在灰烬表面，烘高温度。
起伏的呼吸声逐渐响起，雌火龙沉沉睡去，丝毫不顾及旁边的辛立。
此时此刻，辛立结合目前所有的状况，若有所思。
“我在雌火龙太太外出时帮忙看守龙蛋，这头草食龙是给我的奖励？”
脑中的猜测让他有些愕然。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强大的雌火龙会选中自己帮忙照顾龙蛋。
虽然这颗龙蛋的营养价值可能超过以往吃过的任何东西，但他却生不出趁雌火龙不在时吃掉的想法。
这不仅是因为实力的差距，更是出于一种莫名的报恩心理。
且不提这段时间因为雌火龙的庇护，在无形中避免了自己与其它强大龙种相遇的可能。
但凡遇到恐暴龙这类疯狂的龙种，自己生还的机会怕是微乎其微。
甚至最开始时，若没有雌火龙的帮助，自己可能已经死在贼龙的嘴下了。
虽然对当时的雌火龙来说，可能只是随手解决了一头聒噪的贼龙，但对辛立来说，却是实实在在救了自己的性命。
如今能有机会帮忙，他自然愿意尽力而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种想法，在弱肉强食的龙族中可能会遭到嗤笑，但辛立无所谓。
他觉得。
自己是人，有自己的情感，更有自己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