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凉
石崇圣看着在座各位神情里的变化，心下一转，再接再厉道：“不必集结弟子、帮众，只消选些精锐，择定时机，稍作运筹，宰几个主教、神甫必然不在话下，报仇易也。”
在石崇圣看来，集结弟子、帮众，大张旗鼓攻打机械圣堂，是最下乘的法子。
一则毫无用处，二则动静越大，朝廷越不可能视而不见。
不是怕了朝廷，而是朝廷一旦干涉，便腹背受敌，殊为不智。
他说道：“机械圣堂虽然实力强横，但我们可以分而击之。三大圣堂并未聚在一簇，力量并不凝聚，只消不教其预先知晓，击之易如反掌！”
他目光炯炯，神情昂然：“一座圣堂满打满算，也就一个主教、两个神甫，算上骑士团的团长，便才一个三阶、三个二阶。”
“咱们有曹爷、会主两位三阶，再集结几个二阶修炼者，合我等几人，趁夜袭之，避过骑士团，摸到里头突起发难，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按照石崇圣的计较，灭一座圣堂易也，灭两座圣堂也不难，只有到了第三座圣堂，难度才会暴增——因为第三座圣堂必然会被惊动，作出森严防备。
灭第一座圣堂的时候，其他两座圣堂未必会第一时间接到消息；就算接到了消息，也多半只是疑惑。
而本方集结的都是精锐，灭掉第一座圣堂的主教、神甫之后，马不停蹄直奔第二座圣堂，没等西夷疑惑澄清，便继续发难，成功率也不低。
不论如何，都比大张旗鼓集结帮众、弟子明目张胆攻打机械圣堂更好，成功率更高。
石崇圣说到这里，目光已是分外凛冽：“曹爷、会主，正所谓兵贵神速。依我看，最好的时机就是现在，该咱们今夜就动手！”
他一说完，苗七娘便附和：“曹爷、师父，石家哥哥所言甚是有理。既是报仇，便不须隔夜。正所谓夜长梦多，稍作拖沓，机械圣堂恐怕会有防备！”
红花娘子伸手止住苗七娘，只把眼睛看向曹震天。
老福、三虎亦然。
石崇圣也等着曹震天做决定。
曹震天紧皱着眉头，迟疑之色溢于言表。
半晌，他叹口气，道：“我不能赌！”
他抬起眼皮，看着石崇圣，说道：“小石之言，未尝没有道理。然则主教、神甫之性命，事关重大。”
“不管事成与否，朝廷必然怪罪。”
“我要为弘义会和红花会数千上万弟子的身家性命考虑！”
石崇圣一听，心便冷了三分。
他说：“临机决事，曹爷切不可瞻前顾后。否则拖沓下去，报不得此仇，如何与津海父老交代？！”
曹震天默然。
红花娘子亦无言；老福吧嗒旱烟，神色阴晴不定。
苗七娘眉宇间亦涌起一股子阴郁，隐隐有些愤懑。
三虎则嘿嘿冷笑：“曹爷做事，哪轮得到你小子指手画脚？事关重大，合该谨慎思量，多方考虑。仓促行事，只会害了弘义会和红花会数千弟子！”
石崇圣看都不看他，只长长吐出口气，然后缓缓起身：“也罢，既然曹爷不采纳我的建议，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顿了顿，道：“便等曹爷有了决断，遣人通知我一声即可。”
说完转身，掀开帐门，甩步而出。
竖子不足与谋！
走了石崇圣，帐篷里陷入一阵沉默；片刻后，苗七娘跺了跺脚，道：“曹爷、师父，石家哥哥之言，道理就在这里。我们前怕狼后怕虎，实是教人心冷。”
说完，迈开两条大长腿，也匆匆离开了帐篷。
石崇圣这里出来，对远处安静站着的李三棒子招了招手；李三棒子急忙过来：“大师兄！”
石崇圣点了点头：“走罢。”
背后便响起苗七娘的声音：“石家哥哥且慢！”
石崇圣回过头，看着快步走来的苗七娘，笑道：“大师姐还有事？”
苗七娘近到身前，站定，正色说道：“石家哥哥不要怪曹爷和我师父迟疑，实是官府这头，不得不考量。”
她说：“石家哥哥想必不知，官府早就警告过我们，要我们切忌不能和西夷发生冲突。”
石崇圣闻言淡淡道：“西夷鬼子踩到我们头上来了，也要忍气吞声？”
他反手指了指烂泥荡方向：“几百个孩子的尸体，就摆在那儿呢。”
苗七娘神情一黯，沉默了一下，才道：“曹爷不是不想报仇，曹爷的想法，是待摆平了官府这边的麻烦，再对机械圣堂下手。”
石崇圣嗤笑：“天真！”
他说：“摆平官府？天大笑话。”
苗七娘神色认真起来，说：“石家哥哥许是不知曹爷这段时间在作什么——曹爷已经和朝中西学派的大员搭上了关系。”
此言一出，石崇圣眉头便是一挑。
道：“原来如此！”
曹震天还是把希望寄托在朝廷！
原来是搭上了西学派大员的门路！
多半是打算通过朝中西学派大员，摆平所谓官府的麻烦。
石崇圣心下一转，便觉可笑！
西学派再开明，那也是朝廷的一部分，自身利益与朝廷利益直接相关。
西学派对西夷虽然更强硬，但弘义会是什么东西？！在那些人眼中，弘义会不过是一帮江湖人、泥腿子的集合体！
半分都看不起！
曹震天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真真是异想天开！
他暗暗摇了摇头，对苗七娘说道：“此间事，宜速决断。拖沓几日，便连现在的机会都没有了。”
“曹爷寄希望于西学派，谬矣。便等朝堂之上，西学派和守旧派争吵出个结果，怕都要等个一年半载。一年半载之后，黄花菜都凉了！”
他摇了摇头：“前狼后虎，瞻前顾后，教人心中不是滋味啊。”
说完摆摆手：“告辞。”
转身就走。
李三棒子连忙跟上不提。
苗七娘看着石崇圣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诚如石崇圣之言，苗七娘也是同样的感受——方才帐篷里的那一幕，实是教人心中发凉。
她默立在夜风里，嗅着烂泥荡那边传来的阵阵尸臭味，她神情愈是低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