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运只在黑夜降临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7章 高分低能的

薛尚冬狼吞虎咽地嚼着泡面,脑子里再次浮现817里那个面色阴郁头发稀疏的男人。

“少他妈管闲事!”

思绪被男人的怒吼打断,男人的脸变得像涨起的气球那么大,而小孩的声音则在挤压中变了调。

别叫了!薛尚冬瞬间爆发剧烈的吼叫,他的两条胳膊变得比搏击选手还要健壮,他去勒男人的脖子,男人的身体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头上浓黑的眉毛更是黑色签字笔画上去的两条短线,一直到男人的身体瘪成细细的一条。男人抽成只有一条皮带大小,皮带跟个蛇似的扭曲成S形,头的那一小撮忽然抬起,凸出像鱼一样的眼睛,他张开嘴,小孩的哭声是从他的身体里传出来的,他的喉咙像是蛇吞入一整个鸡蛋,圆形的东西在中间蠕动……

薛尚冬一下子惊醒了,他躺在只有灰色垫子的床上,身上盖了黑色大衣,旁边的桌子上摆放清洗干净的泡面碗,碗壁还挂着凝结的水珠。

昨晚他的身体太过疲累,一躺下就昏睡了过去。他的梦总是惊悚怪异,充满了无法解读的意象,这一次也是吓得他后背全是冷汗,可等到他真的醒过来时,除了梦里小孩变了调的哭声,一切他都记不真切了。

他拖着在硬板床上睡到僵硬的四肢勉强起身,身体的关节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他的心跳也开始变快了。这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他赶到公司,站到他所在的质量1科厂区上。

昨天办理入职时,发给他们的劳动手册上写着具体的报道地点,以及打卡时间。“务必8:30前在打卡机上签到”用红笔画了一个圈来强调。薛尚冬在楼下打卡机签到的时间是8:20,站到所在厂区的时间是8:27。

和他一样今天报道的新人已经将小组长里里外外围成了一个圈,虽然没有人告诉他,但他猜到小组长就是他的直属领导。他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只站在圆圈的边缘,小组长来回扫视的眼睛还是看到了刚刚站定的他。

已经到了演讲的最后,小组长特别强调了劳动纪律,他说到不许迟到时瞪了薛尚冬一眼,薛尚冬低下头,他虽然没有迟到还是感觉心虚。

薛尚冬的工作是检查汽车自动喷涂流水线上机器人的状态。他不知道具体的工作原理,只是把手上的pad连上被称为艾博的机器人,点下屏幕上“start”的按钮,程序就会自动检查。如果跑出的结果是“succeed”,那么艾博就会重新被人送回到流水线,如果结果是“fail”,艾博就会被人送回库内进行检查。

大家都穿一样的衣服做一样的工作,时间长了耳边只剩下机器人的轮子在地上滑行的嗞嗞声和人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薛尚冬时不时想起817里小孩的哭声而心神不宁,好在手头的工作很简单,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乎成了惯性,两个半小时过去了,他除了工作压根没有抬头。

临近上午十一点,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刚才还悠闲悠闲在各厂区之间观察他们工作的小组长带着他的跟班一溜小跑,面对面站到了厂区的门口,小组长和跟班个子都不高,身材又都偏瘦,两人一起挺直了脊背,双手并拢在裤线之上,面对面站着,像极了军训时因军姿不对被罚站的人。

“活阎罗要来啦……”

“这周不是来过一次吗?又来?”

“到年底了,不多来几次怎么扣我们的钱。”

几个老员工小声地发着牢骚,身体却不由得挺直了,手上的动作也变快了。薛尚冬本就做事认真,没有特别的注意,但在那人进门之后还是忍不住跟着别人多看了一眼。

来人穿了只有职级3的技术人员才有的蓝色大褂,大褂穿脱方便,透气性也好过粉红色的工作服。职级3在厂区里有专属的办公室,只在检查业务才会来到厂区的产线区域。薛尚冬看他有些眼熟,但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又有些不真切,一直到他顶着稀薄的头发走近了,薛尚冬这才意识到来的是他817的邻居。

“你的步骤对吗?”

男人站在他的面前,他忍不住看男人的工牌,上面写着:

安全质量工程师

安雪涛

79588411

职级3

看起来安雪涛只比薛尚冬高一个职级,但职级里还有泰山台阶一般漫长的职等,想要升一个职级可能要经过一辈子的时间。对于像薛尚冬这种在产线上每日奔波的操作员来说,安雪涛的地位高不可攀,更何况他的手中还有尚方宝剑。

安雪涛拿起他的pad,在上面写了两笔,用极大的声音说话,稍远一点的人甚至会认为他在跟人吵架。

“你的静电鞋套是怎么穿的?你没经过入职培训吗?不知道这样有多大的危险吗?他是谁在带!”

小组长立刻从后面跑过来,边低下头边说道:“是今天才上班的新人,他还什么也不懂,我们说他几句。”

“入职培训没有合格不许上岗!你是第一天当组长吗?还他妈会犯这种错误。安全生产教育都怎么学的?你也需要重新培训吗?”

安雪涛指着小组长的鼻子又输出了一通脏话,小组长脸色五颜六色开着染坊却不忘将笑容挤成一朵花,曲着身子不住点头,嘴边跟着答道:“是是是。”

安雪涛用高人一等的眼神俯视他们每个人,而薛尚冬只能低下自己的头,安雪涛用pad pencil在上面刷刷写下几笔,小组长的脸瞬间绿了。

待到安雪涛高昂着头从他们面前离开后,小组长的脸又变得比锅盖还黑,他转头对薛尚冬喊道:“你有什么毛病!能不能干!不能干滚蛋!”

薛尚冬低头看自己蓝色的鞋套,鞋套外有一截黑色的小绳子。他们穿好鞋套后,要把小绳子放到袜子里和皮肤直接接触才能导出静电。虽然标准是这样,但很多人嫌鞋套上的绳子不干净,甚至干脆嫌麻烦,只是把小绳子放在袜子外面做做样子。薛尚冬进门时是按要求穿好的,但经过将近三小时的劳动,左脚的小绳子从鞋套里掉出来了。

他连忙说对不起,把小绳子重新塞回袜子里。他低头能看到小组长和跟班的鞋套,他们的小绳子也掉在了鞋套外面。

小组长离开前嘟囔一句,“上哪招来这些高分低能的傻逼!”

本来分别站在薛尚冬两侧的人跟他拉开了距离,他们不想被牵连到无端的纷争里,毕竟安雪涛随便写点什么,就能扣他们任意一个人的绩效。薛尚冬也知道厉害,只希望他这个月的绩效不要被扣光才好。

薛尚冬是下午三点知道自己不需要晚上加班的,其他人都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他。他们的底薪很低,晚上加班两小时的时薪是平时工资的1.5倍。如果不靠加班只靠底薪,每个月扣除五险一金才2000出头,实在不足以在意城生活。

薛尚冬本想找小组长好好谈谈,让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可安雪涛走后,小组长也不见了,薛尚冬只能换下工作服离开,好在他领到的门卡里有每日的餐补,他在厂区的食堂吃了一份两素两荤的盒饭,其中一个荤菜是卤鸡腿,他将鸡腿上的每一丝肉都吃到肚子里,还将饭泡到了卤汁里,吃完的那一刻他感觉又饱又热。

回到404公寓的815房间,他察觉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烟味,门缝太大,他不确定是有人进来了,还是真的只是顺着门缝飘进来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