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0241104

亲爱的，我希望我今后还有勇气叫出你这个名字。我真希望我还和你在一起，我希望我们永远都没有分离，我希望我们可以静静陪伴彼此，直到永远永远。

你想问我什么吗？比如说，我们当初寻找的答案是什么。你离开以后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到了现在，你认为我知道了些什么，我的确想和你诉说这一切，只是……发生许多事情以后，我已经变了，我和从前不太一样了，我不喜欢自己的这种变化，我也知道你不会喜欢我身上的这种变化的，我希望我的文字依旧坦诚澄澈，一如你还在时那样，可是你不在了，再也没有人提醒我，我必须如实记录我的一切想法和一切感受，也不会有人在我说谎的时候像你一样直接指出我的虚伪，指出我在自欺欺人。你不在了，你离开了，你为什么要离开，你为什么不能永远待在我身边，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我的文字不再像从前那样如同溪水一样清澈自然地流淌，它现在“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像机关枪的子弹，你知道我的意思的，每一个文字在我的脑子里面打了个转才被释放出来，这种说话的方式令我痛苦，很痛苦，它们是卡住的，它们出不来，但是它们太多了，它们必须被释放出来一些，不然我们的大脑就会被它们挤压得扭曲变形，然后“砰”的一声爆炸。我希望它不会爆炸，毕竟我很怕死。是的，我恐惧死亡。

接下来我尽量坦诚地和你诉说我的一切想法和一切感受。我确定，我们生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我们生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这是我唯一确定的事情，别的任何事情我都不确定，什么都不确定，无论你问我什么，我都会告诉你我不确定。我们当初非常非常非常迫切地希望知道真相，希望知道答案，而现在，我告诉你，在你离开以后，我已经逐渐失去了探知欲，失去了好奇心，失去了对真相的渴望。我们不在乎具体的事情是什么，可我们对这些事情背后所代表的含义万分在乎。而我，我正在背离我们当初许下的誓言，我在背叛你，亲爱的，我正在背叛你。我再也不能守在你身边了，你能理解我吗？你愿意理解我吗？你可以理解我，对吗？当我在问这些问题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你不会理解我的，你永远都不会理解我的。一个人身体里的血液是有限的，如果持续不断地放血，迟早有一天会死亡。哦，对了，我们的这个想法一样来自别人，是Ta们向我们灌输了这些想法，我们只不过在精神空间里用这些想法当玩具，玩了一场游戏而已，既然是一场游戏，愿意玩就要输得起。我们已经输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输了。我恐惧死亡，所以我决定投降，可以预见注定失败的结局，为什么还要负隅顽抗呢，你离开了，我决定投降。因为我恐惧死亡，我恐惧死亡。

我之前和你见面的时候，我已经把我想做什么都告诉你了，你知道的，即使你不会理解我，你也会支持我，这是你思考问题的方式，所以我就不必再说什么了。我会尽可能保留我和你最后的东西，也许，我的意思是，就像我们曾经做的那样，最好的保护就是彻底地忘掉它，只有忘掉我们要保护什么，我们才能保护什么。是的，我已经逐渐开始忘记了，我正在忘记我们要保护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每当我们这么说话的时候，都有一种全天下尽在掌握的感觉，可实际上，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我知道这一次的变化依旧与我无关，无论我想还是不想。这些话，我今天还能和你说出来，但是再过一段时间，就像我开头和你打的招呼，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说出它们，很可能的是，我不会有勇气诉说它们了，即使有，我也不会再说了。因为，只有你理解这些文字，只有你接受这些文字，只有你愿意浪费时间倾听这些文字，而别人，每一个人都对此毫不在乎，既然没有愿意倾听的人，我又何必反反复复诉说，反反复复诉说这些大家都不乐意听到的话，惹人厌烦。我会让自己忘掉它们的。忘掉它们，然后寻找新的乐趣。你不会理解我，可你会支持我，你不喜欢我的做法，可你会支持我，这就是你会说的话，因为你支持我，所以我也愿意一直这么自欺欺人下去。我是脆弱的，虚伪的，卑劣的，丑陋的，贫穷的，一无是处的，你离开了我，这真是太好了，因为你不会见到后来的我，你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当时，你不会看到现在的我，你不会用你的眼睛来看我，然后看到我的眼睛里闪着你不喜欢的呆滞的亮光，那种你恐惧的光。我真的很高兴，你已经离开了。

上面这些话，下次见面的时候，就不是这样的了。你知道我说话做事都很矛盾，一直很矛盾，几分钟前说的话，几分钟后就会被推翻，再过不久，这些话就会被推翻，就像它们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我有点累了，我先休息一会儿。

……

我现在脑子应该比较清楚，至少我现在可以思考问题。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是想写点什么，似乎不写就没有办法活着，如果我什么都不写，我就像要死掉了一样，就算我在这里胡说八道，就算我在这里讲没有用的废话，都比什么也不写要好，我不知道，我需要写，不停地写，疯狂地写，只有写才是我活着的证明，别的都不是，其余任何事情都无法让我相信我在真切地活着，只有写可以。吃饭睡觉是人活着必须要的东西，可写不是，写对我来说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这么重要，它为什么这么重要。我们曾经，你知道的，我们曾经有过一段精神恍惚的时间，现在我回过头去看这一段时间，太荒唐了，我应该要笑出来的，可如果我笑出来，我到底算什么，如果我笑出来了，有一天我如果回想起我们那段日子，我笑了出来，你会怎么办，你会想什么，我和别人一模一样，大家脸上都有着如此笑容。我现在神智清楚，所以我不想说谎，不管当初的我们是什么人，现在的我和当初的我不是一样的人，她什么都不清不楚，她想要的很简单，只是想要真相，而我，我和她不是一样的人，她什么都不要，而我，有很多世俗的欲望，我和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人，我有世俗的欲望，有很多很多。所以她能说的话，我说不出口，不仅说不出口，我还得反驳她，我无法认同她，认同她就否定了我，可我是从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输了的人是我，是我，全世界都向我们证明了我们是错的，所以我们就一定是错的。我不仅认为全世界都证明了我们是错的，而且我还从心底里相信我们是错的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我发现自己从心底里认同Ta们的时候，我的感觉有多悲哀吗？这下可真是应证了Ta们所说的所有话，我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了。

……

爸爸和弟弟在下象棋，妈妈在看电视，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无所事事，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只要大家都很好，我就会很好，我喜欢这样的氛围，很喜欢，就像很多年以前，妈妈爸爸，妹妹和我，一家四口坐在客厅里吃西瓜。我本来，本来就是一个很安静，很沉默寡言的，没有任何特色的人。我个子还很小，就更加没有存在感了。但是，但是我会尽量，尽量把自己吃胖一点，小时候妈妈总是说我不吃饭，说我太瘦了，她现在不说这种话了，上次吃饭还说我这样就够了，可是我却变得希望自己可以胖一点，再胖一点，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刷视频看到的胖乎乎的女孩子吗？我希望自己变成那样，胖乎乎的，脸蛋圆圆的，身子也圆滚滚的，我希望自己可以变成那样的女孩子，那样真的很好。好多年前，我们读了那本叫《飘》的小说，非常喜欢里面的女主郝思嘉，还很喜欢男主角白瑞德，喜欢到什么程度，喜欢到我们后面见到的所有人和事情，我们都会给Ta们赋予和《飘》里面的话语相似的意义，就是这么喜欢。很久很久以前，我们以为自己是像郝思嘉一样的人，后来我们觉得我们太单薄了，也许是像韩媚兰那样的菟丝花，现在我知道了，我们既不像郝思嘉也不像韩媚兰，我们也许会变成白蝶姑妈，哈哈哈哈哈，但是白蝶姑妈是个有钱的贵妇，所以她可以保持一辈子少女习性，可我们不是，我们没有她这么高贵的出身，这么天真烂漫的性格，我们出身低贱，我们卑微无能，所以我们不可能成为白蝶姑妈，我们会变成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希望我们将来可以找到一份足够养活自己的工作，然后在这个世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安静地不引人注目地活着。活着，到底怎样才算是活着呢？我们上面讲的这番话，我在大脑里过了一下，发现依旧是成长过程中别人给我们灌输的东西，我是一个思想很贫瘠的人，除了别人慷慨赠予我们的东西，我们什么也没有，我们一直都在依靠别人的施舍过日子，难怪无论在哪里，我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好吧，但我现在，正在试着去接受它，而且我会很感谢每一个愿意施舍我活下去的人。是的，Ta们很慷慨，我们要学会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