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尸斑
话音落下，值班室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你说什么？受害人是七天前死的？”张开骋简直快被气笑，“踏马的你的意思是我们这几天见的是鬼？”
法医瑟缩着，“可……可情况确实如此，一般来说，死亡八小时左右的尸体，尸僵会扩散至全身，头发树立，厌氧性的生理反应继续，凝结的血液会让皮肤变黑。
可受害人却完全不是，她的尸绿很重，并且在逐渐退散转变成红色，这说明……她的血液正在分解。
而这，一般是只有死亡七八天的尸体才会出现的现象……”
“你踏马在开什么玩笑！”
张开骋暴怒地一脚踹在架子床上，床铺底座在地面上发出尖锐的滑动声，然后狠狠撞在一旁的柜子上。
随着“砰”的一声，张开骋扭过头，死死盯着法医，“为什么不早说？下午现场尸检的时候为什么不汇报！？”
在发现尸体的刑案现场，为了解案情，收集与案件有关的物证，会由法医先对尸体进行现场尸体检查，以确定死亡，推测死亡时间和有无暴力的痕迹。
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步骤。
尽管现场尸检可能有所差错，但一般对案情影响不大。
然而，这个案子尸检的差错着实太大，连死亡时间这种重要信息都出错了。
对法医而言，这是严重渎职或失职。
暂且压下找麻烦的心思，张开骋得到这个消息，思绪纷飞，猜测不断浮现。
凶手可能是受害人的孪生姐妹。
她对受害人极为了解，在杀死并藏匿尸体后假扮成受害人报案来到警局，躲过几轮盘问后回到藏匿受害人尸体的家里，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炮制尸体。
然后以未知的手段躲过监控和警员监视逃离，在今天下午，配合局里的内应偷盗尸体并藏在值班室中。
通过这种方式，把案子伪装成灵异事件，既将警方戏弄于鼓掌，又成功扩大了不良影响，
不过——
事实当真如此吗？
一股冷风迎面吹来，张开骋的大脑逐渐清晰，在推测的同时，疑点也随之浮现。
受害人是独生女，明面上并没有孪生姐妹。
而且，就算真如他所想，凶手在局里有内应，他又是怎么让尸体直接在摄像头下消失的呢？
张开骋眉头不展，只能沿着这个方向试试。
虽然上次就已经调查过受害人家庭状况，但难免会有遗漏，保不齐她就有个失踪或被抱错的孪生姐妹。
万一有，也算是多了条线索。
张开骋转头看向周行一，“受害人的父母就在平陵，你明天联系一下，问问他们当年有没有其他孩子，同时去受害人当年出生的医院调当年的资料，交叉印证。”
“是！”
说罢，张开骋才回过神处理误判死亡时间这事。
“下午负责现场尸检的法医是谁？”
“是小徐……半年前新来的，目前还在试用期。”法医硬着头皮道。
“现在在局里吗？”
“在。”
“你问过他为什么要隐瞒情报吗？没看出来？”张开骋问道。
法医干咳一声，面露尴尬，“他说……他说看出来了，但是受害人明明今天才死，他却作出死亡七天的推断，他觉得自己学艺不精，多半看错了，然后就想着糊弄过去……”
张开骋肺都快被气炸了，“糊弄？这种事情能随便糊弄吗？
他觉得自己判断有误，不知道请教师父吗？
还有，他一个试用期的新人哪来独立验尸的权力？他师父是谁？敢把这种任务放手给一个新人？”
“他师父是老康，老康说，小徐已经跟半年了，就想着让他锻炼一下……至于小徐为什么不问，也是因为老康骂他骂的太多，他说害怕挨骂，所以不敢问……”
“好，好，害怕挨骂是吧？”张开骋怒极反笑，指着门口道，“你回去告诉他，以后都不用怕了，试用期考核不合格，取消录用。
老康也是，记大过处分！等开会的时候我再好好找他麻烦。”
法医还想说些什么，但直接被张开骋无视，“王伟，你去审一下，看看这位小徐同志说的是不是真的。”
经过这么一遭，值班室内的气氛由阴寒的凝涩变成沉闷的压抑。
一位大人物的情绪很容易引动一群人中其他人的情绪。
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这些奋战在一线的警员来说也不例外。
遇见这种事，正常人都会下意识往灵异方面想。
方才法医说受害人是七天前死的后，在场所有人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张开骋的所作所为，成功让他们的恐惧消失殆尽。
张开骋安排下去的任务，处罚的神态无疑是在告诉他们，这就是一个凶手假扮受害人的普通案子。只是恰好碰上有人失职才让案子显得诡异了些，但实际上也就那样。
被张开骋感染着，众人恐惧消退，但也纷纷屏气噤声，毕竟没人会没眼力见的在这时候触领导霉头。
不过，李勇除外。
“师父，我有点想去医院看看，从醒后，我就恍恍惚惚，迷迷瞪瞪的，浑身很不舒服。
而且，我感觉特别奇怪，有点像——穿了不合身的衣服和鞋，总有种自己不是自己的感觉。”
害怕至极的李勇自然不会顾及这些，还未成为老油条的余歌也顾不上有没有触及张开骋的霉头，连忙上前。
“我看看。”
余歌凑近一看，迅速皱眉。
“你的瞳孔怎么散这么大啊？”
瞳孔在灯光聚焦下，一般会生理性缩小。
此时，李勇仰着头，眼睛直直对着头顶的白炽灯，按理说瞳孔应该缩小，但李勇的瞳孔此时却几乎占据了整个瞳仁。
“有吗？倒是没什么感觉。”李勇的目光始终无神，尽管话语中有些许惊诧，但微表情却没有丝毫流露，直到两秒后，才露出愕然的神色。
这给人的观感也很奇怪。
不是那种说完话反过来想起要做个表情的迟钝，只是单纯表情慢半拍，就像是——网络延迟，音画不同步。
“你这反射弧也太长了，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
余歌眉头紧蹙看着李勇。
同为所里的年轻人，自己还是他名义上的师父，余歌自然不希望他出事。
张开骋和其他警员自然也是如此。
假如这真是一场“传染”式的杀人顺序，当梦里听到声音，床下出现尸体，目标就会在七天后死亡，那李勇很可能是下一位受害者。
无论如何，他们都有必要确认李勇的安全。
“老赵，你去帮小李同志看看。”
法医走近，待看清的那一刻，瞬间面露惊诧，嘴里喃喃，“不对啊……”
说着，他连忙从白大褂口袋拿出手电筒，对着李勇的眼睛照射起来。
几秒后，李勇还没有反应，张开骋却直接拉住了他，“哪有你这么照的，谁能受得了手电筒直接对着眼睛射！”
但法医却是难以置信的直摇头，“不可能，这不应该啊……”
张开骋不耐烦道，“有什么你直接说，别在那自顾自念叨。”
法医神色凝重，解释道，“这位小同志瞳孔散大异常，脉络膜极为模糊，我刚拿强光照射，瞳孔都没有反应，我怀疑……毛细血管内血流已经停了。”
“什么意思？”
法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向李勇，“我有个猜测想验证一下，小同志，你能把裤子脱了吗？”
“啊？”
“我想看看你大腿后方皮肤的状态。”法医补充道。
“哦。”
李勇转过身，当着众人的面，缓缓脱下裤子，露出粉红色的派大星三角裤。
众人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迅速往下，然后猛地定住。
只见，在小腿腘窝到大腿根部，有着大片大片的紫红色片状斑痕，它们有深有浅，几乎要将整个大腿后方盖住。
“这是什么？疹子吗？”
沉默数息，法医十分艰难的开口，“不，这是……尸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