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一生爱中国:伊莎白·柯鲁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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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镇,梦开始的地方

白鹿镇,留下了饶和美夫妇相识、相爱的永久记忆。当时,华西坝的很多外教一放暑假便携家带口,南下峨眉山消夏;而饶和美一家,则喜欢去白鹿镇避暑。那里森林茂密,溪流纵横,鸟鸣幽谷,蝉声如潮,野花芳香,凉风习习。从闷热的大城市走进白鹿山里,顿觉空气沁人心脾,一身清爽舒适。

山悠悠,

水悠悠,

白鹿顶上路悠悠……

这首儿歌唱了100多年了。伊莎白,还有她的两个妹妹,从蹒跚学步到健步如飞,在白鹿山留下密密麻麻的足迹。比一比,看谁先登上海拔1700多米的白鹿顶?爬山,是三姐妹经常性的体育项目。

那里的山中有不少溶洞,最大的是五龙洞。五龙洞中,一根根巨大的石笋如东海龙宫的巨柱,一条条下垂的钟乳石如上帝厨房的奶酪。洞中非常凉快。一家人有说有笑,铺上油布,席地而坐,在洞口野餐,真是惬意。

山中还有溪流,踩水戏水,更是凉爽好玩。还可以观察到小螃蟹是如何钻洞的,小鱼虾是如何觅食的。有时还能拾到红红绿绿、花纹独特的小石头呢。

在白鹿镇的每一天,三姐妹都能找到乐子。

镇上有个水缸铺,大小瓦罐瓦缸摆了好大一片。朝大罐里喊叫,瓮声瓮气的回音逗人发笑;而钻进大瓦缸唱儿歌,瓦缸又成了“留声机”。

白鹿镇有网球场,可以打网球,还有一个超大水桶,那是伊莎白姐妹儿时“划船”的练习场。

别看伊莎白蹦蹦跳跳,很不安分,可是,只要是她感兴趣的事,她肯定能静下心来做。比如,她要想亲眼看到一朵蔷薇是怎样盛开的,便从早上坐到中午,直到黄昏,几个小时细心观察,非常认真。

伊莎白还注意到爸爸——在故乡干过多年农活的饶和美,对乡村生活很怀念。他常常停下来看农民赶牛犁田、收割庄稼,还常常对中国农民的吃苦耐劳感叹不已。

伊莎白还注意到姥姥一直在资助家里的厨师,让厨师的小孩能够上学。

一个星期天,因为在上书院争领圣餐,几个脾气火暴的教民扭打起来,伤了人。幸好有华西协合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在白鹿镇休假,赶紧为重伤者紧急治疗,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当天晚上,饶和美夫妇一家围坐在餐桌旁,心情十分沉重。

厨师说:“山里人啊,说实在的,太穷了!有的人,一辈子能吃上苞谷、红苕,能吃饱就算好得很啰。听说上书院有洋白面做的面包,咋个不想吃嘛,喉咙里都伸出手爪爪了。”

厨师还说,几年前,给上书院做饭的厨师把一桶潲水给了邻居,邻居竟然从潲水里捞到没有啃干净的鸡骨头和带毛的肉皮子,一家人吃得欢。没料到一个小男孩急着吞咽,一块骨头卡在了咽喉,一家人慌了手脚,又是猛拍后背,又是拿手指抠,眼睁睁地把一个娃娃“医”死了。死者家人上彭州找官府喊冤,说是害死娃娃的鸡骨头来自上书院。上书院的传教士吓了一大跳,又是赔丧葬费又是送抚恤金,才算平息了一场风波。

这一夜,伊莎白翻来覆去睡不着。

从童年到少年,她看到了中国自然风光的美丽,也看到了老百姓的贫穷和苦难——

她目睹了衣衫褴褛甚至衣不蔽体的纤夫,在三峡的悬崖峭壁上,拉着长长的纤绳与江水抗争,随时都可能有悲剧发生。纤夫们艰辛的付出,得到的是菲薄的血汗钱。还有码头的苦力、茶马古道上的脚夫,他们像牛马一样卖命,却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但是,他们那么穷,还吸鸦片!看到纤夫、苦力们宁可不吃饭,宁可无衣穿,每天都要蜷缩在烟灯前,拼命地吞云吐雾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知道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失去了土地,抛弃了家庭,吸鸦片成了唯一的解脱方式……

这个世界啊,太不公平了!

伊莎白多次去妈妈参与创办的盲聋哑学校,帮助妈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学校的每一个学生,都有令人心酸的经历:有的天生双目失明,有的仅仅因“火巴眼”得不到医治而变成盲人,有的被一次高烧害得又聋又哑,有的则因老叫花子为博取同情故意加害而变得残疾……他们有的是从路边捡来的,有的是被穷困的父母送来的,有的是自己摸上校门,只为求一条活路……

妈妈饶珍芳说:“维克多·雨果只写了一部《悲惨世界》,而盲聋哑学校的每一个学生,都有一部他们自己的‘悲惨世界’!”

去白鹿镇三天的漫长路途上,看到抬滑竿的脚夫得到赠予的食物后狼吞虎咽的样子,伊莎白觉得很心酸。她家的厨师说:“饶小姐,你能看得到的不是最苦的,还有比他们更苦的人,你根本不晓得!”

充满爱心的伊莎白,经常做一些梦:吸食鸦片的苦力戒了毒,变得朝气蓬勃,容光焕发;盲聋哑学校的学生恢复了视力、听力和语言能力,过上了好日子……她总觉得自己有能力,使这个世界少一点黑暗,多一线光明,少一些冷漠,多一些温暖。

为什么如此怀念白鹿镇?

那上山下山弯弯曲曲的盘山路,预示了她的一生要经历坎坷,要不停地攀登。

后来,无论是做人类学家,还是做新中国英语教学的拓荒者,白鹿镇,都是少女伊莎白梦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