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猫和村正
听到我的声音,妻子坐了起来。就在那时,我看见了黑暗中发光的猫眼。……
像猫眼一样发光的东西正是她的右眼。那个时候,我感觉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我的妻子变成了猫?!
这是猫的报复!这是前妻的诅咒!
接到“母亲病危速归”的电报后,我草草收拾行装,赶到东京车站,准备乘坐回家乡名古屋的火车。
我坐上了晚上八点四十分开往姬路的第二十九号列车。这趟列车最近被称作“魔鬼列车”,车上偷盗和其他犯罪事件频频发生,成为人们恐怖的焦点。坐上这趟列车,我便感到相当不舒服,可是一想到母亲突然生病,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或者说不准已经去世了,我就寝食难安。因为这趟列车是我能够乘坐的最早一趟火车,所以我就购买了三等座位的车票。
尽管这趟列车是“魔鬼列车”,可在东京站就已坐满了乘客。我座位正对面的椅子被一个戴墨镜、头戴麦秸帽、西装外套着披风的四十岁左右男人占据。那人脸色惨白,就是所谓的“容貌不佳”之人。我觉得他的穿戴有点儿不合时宜,让人不舒服。
不过,我脱了鞋往座位上一坐,靠着车窗闭上眼以后,不知什么时候竟把这“容貌不佳”之人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脑子里满是母亲的事情。
如果是平时,我一坐上火车,睡意就会袭来,今晚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我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想起住在牛込寓所里的妻小,一会儿又想到草草做了一半的工作。
因为是梅雨季节,列车经过国府津的时候,外面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听着滴答滴答击打车窗的雨声,我的心情更加郁闷了。
车厢内满是呛人的烟味。旅客中有睡着的,也有极有兴致地聊天的。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人们脸上看起来总浮现着一种旅愁。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吧,我觉得人们脸上都带着对“魔鬼列车”上其他人的防范之意。
不经意间,我扫了一眼对面那个“容貌不佳”之人。他睡着了,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可能是考虑事情累了,我不知不觉地打起盹儿来。
可能是列车刚刚过浜松的时候吧,我被车内嘈杂的声音惊醒,看到列车长和其他工作人员着急地跑来跑去。
我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抬头一看,坐在我对面那个戴墨镜、相貌丑陋的人不知去哪里了。
我问身后的人发生什么事了,这才知道刚才二等车厢一位乘客的巨款被盗,引起了轩然大波。这趟列车真不愧是名副其实的“魔鬼列车”。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过了一会儿,我想去洗手间,站起来准备穿鞋时发现右脚的鞋丢了。
我吓了一跳,在座位下面找也没找到。平时我就富有想象力,此刻马上就把自己的鞋丢失与二等车厢的偷盗事件联系到了一起。有了这样的推断,我再也坐不住了。
“喂,列车长!糟了,我的一只鞋丢了!”
我向正从旁边走过来的列车长大声喊道。其他乘客都一齐看向我,甚至有人都站了起来。
列车长面带不悦,来到我跟前。他先在座位下找了找,当然什么也没有找到。之后,他又在我对面空着的座位下找起来。不一会儿,他站了起来,右手拿着一只鞋。
“不就在这儿吗?你那么夸大其词,吓了我一大跳。”列车长责备似的说道。
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可突然发现列车长手里拿着的鞋跟我的式样不同,并且是一只左脚的鞋。
“列车长,这不是我的。我丢的是右脚的鞋,这只是左脚的!”
听我这么一说,列车长神色一变,把自己拿着的鞋和我左脚的鞋对比起来。
“哎呀!这可真是奇怪呀!莫非——”
正在这个时候,刚才不见人影的那个戴墨镜的人用手绢擦着手回来了。他一看见列车长满脸惊讶,就站到那儿不动了。
列车长立刻把注意力投到那个人的脚上,说道:“哎呀!你怎么两只脚都穿着右脚的鞋呀?”
那人低头看自己的脚下,好像才发现,说:“呀,这好像是我不小心……”
“这鞋是你的吧?”
列车长举起手里的那只鞋问道。
“的确是我的。”那人红着脸答道。
列车长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他肯定认为这家伙是一个奇怪的人吧?突然,他严肃地问道:“不过,可真奇怪,你穿着别人的鞋,怎么会注意不到呢?”
“哎呀,实在对不起,不管怎样——”
“这事儿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这种错误再怎么考虑也不会是偶然发生的。”
“可是,这真是我搞错了,请原谅我吧。我刚去了一趟洗手间。”
“要是平时的话,这是可以一笑了之的事情,可现在二等车厢发生了偷盗事件,麻烦你到列车长室来一下!”
听了这话,那人的脸突然变得煞白。
“那么,为了给您解释清楚,我就在这儿说吧。其实我是一个一只眼失明的残疾人。”他边说边摘下了墨镜。只见他那只失明的右眼看起来很凄惨,我不由得同情起他来。
然而,列车长并未放弃:“可是,是别人的鞋还是自己的鞋,自己的脚不是马上就能感觉出来吗?”
“那是因为,我的左脚是假肢。”
说完,那人就要撩起裤子给列车长看。
列车长这才和颜悦色起来:“不用了,实在抱歉。”
说完,列车长放下那只鞋,逃也似的走掉了。可是那人并没生气,再次坐在我面前。
“我错穿了您的鞋,实在对不起。没办法,我是个残疾人,请您原谅我——”
“没关系!”我忙制止他,“您身体不方便,倒是让您麻烦了,我也很抱歉。”
接着,我去完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那人从架子上的背包里拿出梨和小刀,并请我吃梨。我对他的好意表示了感谢,心里为自己刚才嫌弃对方的长相而感到不好意思。我没有客气就吃了他给我的梨。
刚才我满脑子里装的都是母亲和妻小的事情,此时才轻松起来。同时,我开始对那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是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人肯定是因为一些曲折的经历才残疾的。
“您要去哪里呀?”那人问我道。
“我接到母亲病危的电报,要回名古屋。”
“是吗?那您一定很担心吧?这种心情,我深有体会。我现在是带着妻子的遗骨回家乡大津。”
听他这么一说,我大吃一惊,不由得直盯着他的脸看。
“在您母亲生病期间对您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实在很抱歉。”
“哪里,我从来不信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我笑着说。
那人却一脸认真地说:“我以前也不相信吉利不吉利、因果报应之类的话。可是,我老婆死了,我自己又突然残疾了,我就不能不相信这些事情了!”
听了他的话,我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平时我排斥一切迷信,今天接到母亲病危的电报,我突然无法排斥迷信的说法。其实刚才听到那个人说他妻子遗骨之类的话,我突然觉得好像母亲已经病故了。
“您太太是最近病故的吗?”我平静地问道。
“距离今天正好五十天。”那人一脸悲伤地说道。
我很后悔自己刚才那样问他,随后改变话题道:“不好意思。请问,您是不是因参加战争而负伤的呀?”
听了我的话,那人的表情更加悲伤。
“在我妻子去世的同一天,我的眼睛和脚受伤了,所以还不太适应假肢,这才犯了刚才的错误。”
听了他的话,我虽然很同情他,但也很兴奋。我非常想知道那个人残疾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可是的的确确无法问出口,我只能沉默地看向窗外。
雨还在不停地下,打在车窗上的水滴慢慢地流下去。火车就像不懂我们的心情一样,以一如既往的单调声响行驶着。当我再次注视那个人的时候,和他的视线碰到了一起。
那人好像能看透我的内心一样,微笑着说:“离天亮还早着呢,我给您说一说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吧!”
我心中大喜,表示同意。
那个人开始讲起下面这个恐怖的故事。
我姓辻,在日本桥开了一家经纪人股份公司。您知道,股票公司一般都很迷信,刚才我也说了,我一点儿也不相信迷信。可因为最近我遭遇的不幸和灾难让我完全成了一个迷信家。也就是说,从来不相信因果报应、吉利不吉利之类事情的人,为了证明自己生活平静,从未碰到任何不幸这一事实,反倒渐渐开始迷信了。
我现在拿着的,其实是我前妻的遗骨。
我前妻一年半前去世,此后我家接连遭遇不幸,先是我的现任妻子死了,之后我变成了残废。这些不幸和灾难全是我前妻的报应所致啊。我这样说,您可能会笑话我迷信,不过听完我后面的话,您可能就明白了。因为我前妻不是自然死去的,而是自杀而亡的。
虽然我以前也听说过女人的执着、痴迷很可怕,但我四十二年来做梦也没想到会这么可怕。
我的前妻之所以自杀,无外乎是因为嫉妒。她因为气愤我在外面有女人而用日本刀刎颈身亡。
我是她家的养子,我们结婚两年后,她父母就都相继去世了,只留下我俩相依为命。我们没有孩子,这也是让她发狂的原因之一。
本来她就是一个丑女人。刚开始我对和她的姻缘不太愿意,可是因为种种情况还是和她结婚了。或许这就是错误的根源。也就是说,我如果断然拒绝去她家的话,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可我当时意志薄弱,才酿成了现在的悲剧。
当时,媒人使劲劝我:“即使对方相貌不好,你也可以找别的女人啊。”但可笑的是,我听了媒人的话,找了别的女人,却导致我的前妻因恨我找那个女人而自杀。
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相貌丑陋的女人生性残忍。我的经历说明这种女人的残忍天性在她死后会变本加厉。
我在外面找的那个女人曾做过艺伎,这个消息传到我前妻的耳朵里以后,家里就变得整天气氛低沉。她不光向我哭诉,有时甚至咬我,埋怨我。之后,公司的人甚至帮我将此事告上法庭。这种情况反复出现。
有一天晚上,我索性去了那个女人那儿。我不在家的时候,她用我家代代相传的叫“村正[1]”的日本刀刎颈自杀了。
听说这把叫“村正”的日本刀会给拥有它的家庭带来不幸,此刀一旦出鞘,必见血光。拥有它的第四代主人在发疯之后,就用这把刀杀了他的妻子。我的前妻也是发了疯,然后用这把刀自杀的。要是不小心的话,我说不定也会被这把刀杀死的。佐野次郎左卫门的戏中有“笼钓瓶真锋利啊”[2]的台词,我想,那把刀就是村正吧。我家祖传的日本刀“村正”也和那把“笼钓瓶”一样,非常锋利。
我的前妻右手握着那把“村正”,横刎而死,伤口竟达脊椎骨,连验尸官都吃惊不已。仅仅一刀,并且是凭女人的力量,都能划出这样深的伤口,只能推测为刀太锋利的缘故。之后,我也亲身尝试了一下“村正”的刃口,确认了它究竟有多锋利。我一直认为,不管多么锋利的刀子,只要使用它的人不擅长,它是不会很麻利地切断东西的。但尝试了这把刀,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
我前妻自杀前留下了一封可怕的遗书。那封遗书上说,她将变成幽灵,然后杀死我的女人,并且让我变成残疾或要我的命。果然,我们遭遇了那样的命运。
不过那时,我只是认为那是女人出于嫉妒心的套话,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前妻死后半年,我和那个女人都平安无事。接着,我感到自己忙不过来,就把那个女人娶回家,做了我的妻子。恐怕这件事就是招致不幸的开端吧。
我家里有一只祖母在世时就饲养的母猫,名叫三毛。这只猫的身体很肥大,当时我的前妻就像疼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这只猫。可以说,她对这只猫的疼爱已经非比寻常了。发现前妻自杀的尸体后,三毛就蹲在尸体上,我公司的人很吃惊,想赶走它。可它在很长时间里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去。
三毛一点儿也不喜欢后来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想抱抱它,它一定会抓伤她,之后逃走。
在前妻活着的时候,我就不太喜欢三毛。前妻死后,三毛好像对我开始抱有一丝敌意了。三毛常常静静地蹲着,凝视着我们。看到三毛凝视我们的眼神,我和妻子不禁浑身不适。慢慢地,妻子说那只猫带着前妻的灵魂,请求我把它扔掉。
第一次,我让店里的人把它带到牛込一带扔了。可过了两天,它又好好地回来了。
我们越来越讨厌它,之后,把它扔得更远,可每次扔掉它三四天后,它自己肯定会回来。
妻子曾想过干脆毒死它算了,可是有点儿担心它的怨灵来报复,最终没有实施。
就这样,前妻死后过了一年多,有一天,妻子突然说,她右眼模糊,看不清楚东西了。我马上劝她去看眼科医生。可我妻子是××教的教徒。她认为祷告一下就会好的,不去看医生,而去附近的××教教会祷告了。然而她的视力越来越差。我一味主张她去看医生,可她相当顽固,执意不去。
有一天,妻子从××教教会回来,对我说,向神祈祷之后知道自己的眼病是我前妻的冤魂作祟,三毛身上带有我前妻的冤魂,所以只要三毛在,她的眼病就不会好。因此,她以后要祈祷让三毛消失。我对这种事情能否应验极为怀疑。
但不可思议的是,从那时起不久,三毛突然消失了。过了十天,甚至二十天,它都没有回来。妻子听说后大喜,越来越相信神灵的法力,也乐观地认为自己的眼病马上就会好。
可是她的眼病一点儿没见好,她反倒越来越看不清楚了。即便这样,她也只相信××教的法力,而不去看医生。
一天晚上,我到家很晚。平时妻子一定要等我到家之后再睡的,可那天晚上,她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就早早躺下了。她一直喜欢开着灯睡觉,可那天晚上她觉得晃眼,就把灯关了。
我和平常一样,打开卧室的门。听到我的声音,妻子坐了起来。就在那时,我看见了黑暗中发光的猫眼。
“三毛!”我不由得大叫一声。
“哎呀!”妻子也大叫了一声,从床上跳起来,打开了灯。可是,房间里根本没有三毛的影子。我们不禁面面相觑,脸上表情复杂,半是惊慌,半是放心。
“哎呀,吓我一跳。”妻子说。
“我看错了,不好意思。”
说完,我换上睡衣,让她躺下后,关了灯。在我正要睡下的时候,又看见妻子枕头跟前有一个和刚才一样闪亮、发光的东西。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打开灯一开,还是没有猫。
“哎呀,怎么了?”她吓了一跳,问道。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我回答道,声音有些颤抖。
接着,我关了灯,再次躺下了。
不久,我再次朝她那边一看,又看见了发光的东西。我抑制住兴奋,悄悄地抬起右手,朝发光的地方伸去。我使劲一抓,竟然抓住了她的鼻子。
“你干什么呢?”妻子笑着说道。
我根本笑不出来,再次把手伸向发光的东西,这一次碰上了她的右眼睫毛。我心头一紧,把手缩了回来。
像猫眼一样发光的东西正是她的右眼。那个时候,我感觉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我的妻子变成了猫?!
这是猫的报复!这是前妻的诅咒!想到这儿,我惊恐万分,连告诉她的勇气也没有了。
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眠,一直在考虑这件事。第二天,我下决心不把这件事告诉她。因为我觉得,告诉她的话,她可能会发疯的。这一切说不定是我的错觉。之后,我在黑暗中仔细观察她,她的右眼的确像猫眼一样会发光。
从那时起,我才慢慢相信因果报应。现在回头想想,她的眼睛发光,其实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当时我相信因果报应的心理已经非常坚定了。
妻子全然不知此事,依然去××教会。不久,她的右眼完全失明了。她的右眼不再在黑暗中发光,我心里还高兴了一阵儿。可是她的右眼不仅不能恢复了,而且慢慢鼓起,与此同时,她说头疼得厉害。
有一天,她突然发高烧,卧床不起。我不敢怠慢,要请医生,她竟然同意了。
前来检查的N博士给她做完检查,把我叫到一边,小声问我道:“起初,您太太的右眼是不是像猫眼一样在黑暗中发光?”
我很吃惊,答道:“是的。”
“这是一种叫‘脑神经胶质瘤’的病,是视网膜上长出了恶性肿瘤。这种病,小孩比较常见,大人有时候也会得。在它像猫眼一样发光的时候把它摘除就好了,现在为时已晚。”
“您说为时已晚,是不是说她的右眼已无法医治了?”我担心地问医生。
“不止!遗憾的是,肿瘤已扩展到脑部,并且并发急性脑膜炎,已经没有治愈的希望了!”
听了这话,我顿觉五雷轰顶,后悔得直跺脚,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从那天晚上开始,妻子因高烧说起了胡话。
“三毛来了!”
“三毛来了!”
……
她就这样不停叫喊着。
一天下午,二十七岁的她闭上了眼睛。
即便我知道她的眼病不是出于什么不可思议的原因,我依然坚信她是被我前妻冤魂的报复害死的。我开始在心里诅咒前妻的冤魂和携带那冤魂的三毛。要是三毛那个时候在家的话,我肯定对它极度憎恶,甚至会打死它。
我把妻子的尸体搬到了客厅,因为这间客厅带有走廊,前面靠近庭院,是她生前最喜欢的房间。
我取下木窗,让她的脸冲着庭院,然后点燃了一炷香。香的烟气飘荡在院子里新长的绿叶间,这种情形是我至今难以忘怀的最悲痛的印象。
接着,在旁边的房子里,我和亲戚们一起商量了丧事及相关事情的准备工作。
片刻之后便有公司里的手下人慌慌张张跑来找我。
“老板,不好了,三毛出现在院子里了!”
一听这话,我愤怒得血直往头顶上冲。
我想,向三毛报仇的时刻终于到了。我跑到里间,把日本刀“村正”拿了出来。可一打开停放尸体的客厅的拉门,只见三毛一动不动蹲在尸体上。
我唰的一下拔出了刀,三毛可能感觉到了我的杀气,一下子跳起来,跑到院子里去了。我也追到了院子里。
看见三毛正在爬院子里的杉树,我追上去,咔嚓一下朝三毛砍去。
最后只感到手发麻。
正感到疑惑时,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左脚和右眼像被火灼烧一样疼。
我本来想着要砍中三毛,结果它逃脱了。我的那一下,只是把直径五寸左右的杉树树干砍成两截。上面的一截树干倾斜着倒下时,尖刺入我的左脚。与此同时,一根树枝的尖部扑哧一下刺入我的右眼。
讲到这儿,戴墨镜的男人叹息了一声。
火车依然发出惯常的声响,可我感觉自己像被带进了一个恐怖的世界。
“哎呀,我讲的故事太长了吧?”
那个人继续讲道:“之后,我被马上送进医院。只是右眼瞎了,左脚因为感染化脓,不得已从膝盖以下截掉了。妻子的丧事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进行。我住了四十天医院,安上假肢后就能自己走路了。此后三毛一直未见踪影,似乎永久地消失了。我深信,我变成残疾也是前妻的诅咒所致。”
他讲完时,雨停了,原来灰蒙蒙的天也开始放亮了。
在名古屋和那个人分别后,我直奔到家一看,母亲因为脑出血已陷入严重昏迷的状态。四天后,虽然她一度恢复意识,但最后还是故去了。
我一直认为在那趟列车上听到的那恐怖的故事就是我母亲死亡的前兆。
注释
[1]村正是日本村正家族锻造的一系列刀具,锐利无比,在日本战国时代广泛应用于实战。后来因为德川家几代家主都被村正刀杀死或砍伤,德川家康下令毁弃所有村正刀,人们也逐渐将其视为不吉的象征,有了“妖刀村正”“村正噬主”之类的说法。——编者注。
[2]出自日本歌舞伎剧《笼钓瓶花街醉醒》,剧中主人公佐野次郎左卫门因妖刀“笼钓瓶”的诅咒而发狂、杀人。——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