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花开花又落（7）
“不是让你别来了吗。”
“也不知下次什么时候再见呢。”
“也不一定非要见面，能够在心里怀念彼此曾经一起走过的日子就足够了。再见面，又能怎样。其实有时候，相见不如怀念。”
“对不起。”
“傻瓜，你又没做错什么。”
“你能来看我，真的让我很感动。”
“我只是想要个结果，不管是逗号，句号，还是感叹号，只要不是问号就行。”
“你会找到更好的。”
“不能比，也不需要比，你，是独一无二的。无论以后我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她都不可能取代你。因为时光不能倒流，你我在彼此生命里留下的印记，无需抹去，也无法抹去。”
“这次见你，感觉你真的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大家都这么说，可能是经历了生死吧，变得更容易感叹人生了。”
“要成大师了。”
“有这个可能，搞不好你下次看见我时，我已经出家了。”
“那大师有什么嘱咐小女子的？”
“武凌峰人不错，好好对人家。”
张嘉雯摇了摇头：“如果我要回长洲市的话，他是不会跟我回去的。”
“那你就留下，别回去了。”
“我不想一辈子呆在这里。”
“那你可以跟他商量，他很疼你，你们应该能商量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案来。”
“不会的，你别看他好说话，他这人很倔的。他说自己是西北人，是绝不会离开大西北的。他要在西北发展，在西北成家，在西北立业，总之，他死也要死在大西北。”
林晓波沉默了一会，说道：“那，就看你们的缘分了。”
“缘分是要自己努力去争取的，我跟他的缘分，也许明年就到头了。”
“那行，你就跟他再谈一年，毕业就分手，我在长洲市等你。”
张嘉雯看着林晓波，似笑非笑，半真半假地说道：“那你等着我啊，让我选我肯定选你。你可以为我不要性命，他却什么也不肯为我做。”
这时，广播里响起了通知，正是林晓波将要乘坐的那个班次。他背起旅行包，宠溺地摸了摸张嘉雯的头：“好好过日子吧，傻丫头。”
“抱一下吧。”张嘉雯看着林晓波，眼中闪着泪花。
林晓波没有迟疑，将张嘉雯紧紧地搂在怀里，直到广播里再次响起通告俩人才分开来。张嘉雯拉着他的手一路跑到站台，直到最后一刻才松开手。
林晓波在车厢里坐下，抬起头，看见张嘉雯在站台上泪流满面地挥着手。多情自古伤离别，好梦由来最易醒。他抬起手臂，与张嘉雯挥手告别。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曾经那个张嘉雯已经随着时间流走了，而他的时间，仿佛停在了原地。
当林晓波坐在车厢里与站台上的张嘉雯挥手告别时，他并未察觉到自己的伤感。那一刻，他只是有些迷茫，觉得他也是在向自己的青春告别。随后火车缓缓启动，张嘉雯那泪眼朦胧的脸庞渐渐模糊，很快便消失不见。他依然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却什么也看不见。
两天前，这列火车带着他青春的热情开进了这座陌生的城市。那会他满脑子都是张嘉雯，只想着要快点找到她。他确实找到了那个曾经让自己心动的姑娘，可他却并没有重新找回逝去的青春，而是完整地给自己的青春画上了一个句号。
多年以后，当林晓波回想起这段经历时，他都将这段旅程看成是他人生的一条分割线。它泾渭分明地将从前的生活划给了过去，而从那一刻开始，他也将彻底忘记过去，开启新的人生。
自从那次分别之后，两人的生活再无交集。直到十几年后的这次同学聚会，当他趴在桌子上，当大家以为他人事不省时，他才从黄子鸣的口中听到了张嘉雯的消息。
这一刻，他只是默默地听着，对她的遭遇和结局甚是感伤。他想起了曾经千里风尘，在女生宿舍楼下相见时她的惊讶、她的欢喜。想起在车站她目送自己离去时，眼中那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
曾经，她是自己发誓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女孩，而如今，她的一切早已成为了记忆中的庭院深深。只是年岁久了，这个庭院早已荒芜。如果没有人提及，他也不会再想起。
今夜，当大家反复提起张嘉雯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直到此刻，他的内心深处才再起波澜，好似有一只怪兽潜藏在海底，正蠢蠢欲动。
然而，浮出海面的却不是什么怪兽，而是一个身材娇小的长发姑娘。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自己。她的背后是一轮初升的红日，照得她的身子霞光四溢，照得平静的海面波光粼粼。
时间过去了将近二十年，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关于她的一切，原来，她一直都在那里。关于两个人的记忆，被藏在了海底的深处。而透过涌动的海面，他依稀看到了自己曾经懵懂的青春。在那里，他是青涩的，她是圣洁的。
在这种恍惚中，林晓波似乎再一次看见了张嘉雯经过自己窗前时的侧脸，看见她迎面走来时半低着头的羞色，听见她说话时奶声奶气的声音……。
然而，她又是模糊的，那浑厚的海水，像是生命的年轮，一圈又一圈，把他与过去隔离开来。他用尽了力气，想看清过去，可即使是曾经让他牵肠挂肚的张嘉雯，也已经变得隐隐约约，朦朦胧胧。
林晓波一动不动地趴在桌上，大家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可此刻，他的心却被什么东西攥紧了，让他难受，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不停地问自己，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是不是会与张嘉雯相聚在大学校园里，和她一起毕业归来，与她结婚生子。那样的话，这二十年后的毕业聚会上，大家谈论的，会不会是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话，而不是她出轨发疯的八卦。
这一刻，他的心里有好多如果，只恨自己不能回到二十年前，让一切重新来过。一切，都在二十年前那个夜晚结束了。他的青春，也在他沉入水底那一刻彻底沉没了。
他常常会想，如果时光能回到那个夜晚，他是否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当他回首来时路，他才真正意识到，正是那些大大小小的选择成就了我们，让我们变成了今天的自己，让我们享受幸福，也让我们自食苦果。
张嘉雯！他又在心里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一刻，他既没有悲天悯人，也没有幸灾乐祸。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累了，他想睡了，他没有力气再去回忆了，也没有精神再去关注别人的离合悲欢。此刻，他觉得这躯体已经不堪重负，再也无法安放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