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心流 前夜
话语出口，桐人眼中闪过如电的锐光。
他的漆黑眼瞳中泛起类似夜视仪镜片颜色般的绿光，那是“索敌”技能发动的特征，在确定周围无人跟上后，他思索片刻，来回盘旋几转，才缓缓开口
“在这场决斗开始前，甚至直到决斗的中段，我都曾以为他和我是一类人。”
“一类人？”，路明非疑惑，腹诽你个小鲜肉和那个帅大叔算什么一类人，一个嫩的能掐出水，另一个硬得像块铁。
“嗯，我本以为他也是个为剑斗深深着迷的家伙，对自己的技巧有着绝对的自信，即使是在这个死亡游戏里，他也没有放弃自己游戏废人的自尊，发起决斗也只是因为知道二刀流而见猎心喜而已。”
桐人凝视着远方的天空，语气飘渺，像没人束缚的气球，往无尽头的远方飘去。
路明非差点零帧吐槽，但仔细想想，若是自己被困在了输掉星际就会死的世界里，突然冒出和自己水平差不多的一位高手，那种情况自己也会迫不及待地向那家伙发起挑战吧。
在奇怪的地方理解了桐人的想法啊，可恶！为什么莫名有一种挫败感，感觉在神秘的地方输掉了！
没有去管路明非复杂的心理活动，桐人只是继续诉说他的心路历程，“可是，在那场决斗的最后一刻，我察觉到有些异常。”
那样的极速，那样的恐怖反应，绝对已经超越了玩家，不，超越了人类的极限，是不可能存在的速度！
桐人叹出一口气，“虽然听起来很像败犬的哀嚎，是失败者在为自己的弱小而开脱的借口，但……”
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嘛，事已至此，也就只能加入血盟骑士团了。”，桐人收起那副有些失落的表情，露出飒爽的笑容，“毕竟输了就是输了嘛。”
路明非看着那样的桐人，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自称是游戏废人的桐人，在注入自己生命和灵魂中的剑斗输掉，对他的自尊也是一种打击吧。
真是的，所以才说开挂死全家啊。
路明非摇摇头，说出了他今日的真实来意。
“如果，我说，那位团长确实有问题呢？”
“怎样的问题？”
“他拥有能操纵时间的力量。”
桐人摆手，哈哈一笑，“怎么可能？这里可是SAO啊，只存在剑技而不存在魔法的游戏世……”
声音一点点低沉下去，笑意也凝固在桐人的脸上。
他意识到那个可能性了。
不如说，正是因为这里是游戏世界，那种违背物理规律的强大力量反而更容易实现，甚至只是一串代码、一个指令的事。
“G…M……”
冰冷的话语从桐人口中漏出，轻飘飘的话语里反而带着足以压垮一个世界的沉重。
GM，game master，游戏管理员。
所有游戏都会有的存在，或是负责游戏的运营，或是进行某些测试，或是修正某些错误，他们拥有着游戏世界内至高无上的权与力。
而这场死亡游戏的管理员，除去自行运转、拥有自查自纠能力的系统，就只有那位创建出这个名为艾恩葛朗特的世界，亲手将一万名玩家关在这个看似永无尽头的牢笼中，并在开服当天发起犯罪宣告的家伙。
“茅场晶彦……！”
“这只是一个推测，我们没有证据。”，路明非坦然，不过他也有恍然大悟的感觉，牛鬼蛇神的东西见多了，以至于他下意识就往神明和混血种那种非自然因素去想，但这似乎是一个讲科学的世界，游戏的神灵自然会是掌握底层代码的管理员。
如果是管理员的话……
路明非的心里半是庆幸半是担忧，管理员的身份往往意味着对面钢铁铠甲之下也只是一个会流血会受伤会死亡的凡人，而不是什么形而上学、不可明说的诡异存在，担忧则是在数据的世界里，拥有权限的家伙对没有权限的家伙压制力可太他妈强了。
还好没急匆匆动手。
“……是啊，只是推测。”，桐人深呼吸，“总之，之后我会注意调查的，有什么情报再告知明非吧。”
路明非点头，他注意到桐人的情绪波动比输掉决斗时还大，心说那茅场晶彦不会是他哥哥或者父亲之类的吧，这种狗血戏码他不要品尝呀！
之后与桐人分别，约定好一周一会交换情报后，两人在传送门处分开，路明非回到了铁匠铺，将和桐人的对话转告给楚子航和老唐。
“管理员吗……确实，在计算机系统里，管理员的权限是绝对的。”
楚子航空挥着村雨，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
“哪有这种事啊？原本突破剩下25层已经够麻烦了，现在还要打游戏管理员？有一种迪迦打完邪恶迪迦闪着红灯的时候，加坦杰厄、超级希波利特星人、黑暗影法师突然一起跳出来桀桀桀地笑，对迪迦说等你老久了，赶紧来一场正义的三打一吧！的诡异感啊！”
老唐大声吐槽，手里动作却没停下，路明非把桐人分给他的素材全部塞给老唐了，据老唐说里面有不少珍稀材料，于是开始加班加点给路明非和楚子航弄装备。
“他那么牛逼，为什么还要在玩家公会里当个根本不发号施令的团长啊，难道他觉得自己做的游戏很好玩吗？”
路明非盯着桌子，在反光中他能看到自己的表情，险恶得不像他自己，就连声音都带上血与铁的气息，“大概是，人类觉得观察蚂蚁很有趣吧。”
就像他小时候，还会用尿去灌蚂蚁窝，看着那渺小的生命在不知因何而起的“天灾”中茫然失措，心中却得到了无法与人言说的快意。
“他将这个世界当做自己的培养箱，而那一万名玩家就是培养箱中的小白鼠。”
冷气同时爬上了三人的后背，老唐打铁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口中喃喃，“那他可真是个超级变态，干了这种混账事不说，还自己进培养箱里，化身成一只大白鼠，带着小白鼠们前进……”
楚子航反而冷静，“至少他现在还愿意当大白鼠，我们需要担心的是这位管理员什么时候会露出真面目？”
“明明，你觉得呢？”，老唐看向路明非，搞得后者一怔，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
“我？”
这种理性分析的事不交给师兄交给我？你这种情况颇有些像让长坂坡的刘禅冲过千军万马去把曹老板的头砍下来啊，要是做得到这种事的话这天下早就叫季汉了吧！还演什么三国，刘备搁那我儿刘禅有大帝之姿就完事了。
老唐理直气壮，“对啊，能理解变态的只有另一个变态，这种情况我们仨里只能指望你去同步茅场晶彦那个变态的思路啊！”
路明非想反驳，但老唐说的歪理似乎又有那么几分道理，如果是路明非自己上的话，他会怎么做才能得到最甜美的果实呢？
思考，然后得出答案。
“是我的话，攻略第一百层的最终BOSS后，在攻略组们露出悲伤又释然的神情时开始鼓掌，吸引到所有人视线后缓缓向前，坐在血玉宫的王座上，向他们宣告——”
“我，就是茅场晶彦。”
“只有击败我，你们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路明非轻声说，眼底隐现着金色的火焰，他甚至都能看到那副场景，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拔出刀剑，在背叛与绝望中享受那份甘美的成果。
“我靠……”，老唐目瞪口呆，“我开玩笑的啊，明明，你来真的啊……”
“那么我们还有足足二十五层的时间去准备，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个好消息。”，楚子航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思索该如何击败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之为神的敌人。
“喂！怎么就把我的推测当真了啊！”
楚子航难得犹豫片刻，最后只说了句，“毕竟，确实挺合情合理的。”
在确定方针后，三人也没继续做什么规划，该将剑技融入自己剑术的继续锻炼，该打铁的继续打铁，而路明非则是不断拨着体内的开关，感受那种掌握一切的快感和体力迅速流逝的痛苦。
以目前这种“变身”的强化力度，只要战斗时间稍微拖长一点，路明非的骨头就会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压力，一寸寸裂开，又在那股力量之下愈合，榨取路明非体力的其实并不是这个模式，而是极速重生而需要的能量。
他有时候会想，要是能有一招让他全身上下都重新按照能承受这股力量的标准重生，到时候出来的自己岂不是天下无敌，可惜自己虽然不是人，但也不像是什么能浴火重生的家伙，砍掉重练这种事实在是有点难，他总不能钻回娘胎里，让不靠谱的老妈再生他一次吧。
和楚子航讨论过这件事，没想到万能如哆啦A梦的师兄还真给出了一个参考方案，“既然全力出手身体会承受不住，那有没有办法寻找一个低功率模式？”
路明非听到这招的时候想到的是海贼王，那本长篇漫画里，带着草帽的主角是个不怕痛的橡胶小子，一开始橡胶的力量还够用，能把所有敌人都揍飞，可是冒险越往后他面对的敌人越强大，一开始的力量已经无法对付要阻拦自己的敌人了，于是主角研究出所谓的“二档”，将新的敌人狠揍一顿，又踏上了新的旅程。
而他路明非此刻和草帽小子的状态是反过来的，他可以说是直接开了“四档”甚至“五档”，却根本还没有学会中间的“档数”。
任重而道远啊，路明非想着，有些走神，结果“开关”下意识摁狠，于是整个人都因体力耗尽而晕了过去，楚子航也习惯这种情况，放下村雨，把自家师弟扔到房间的床上后带上房门。
以他的男妈妈属性，要不是SAO世界不能帮别人脱衣服，他甚至会帮路明非换一套睡衣。
在门外的声响都被带有系统力量的木门隔断之后，一个小小身影从路明非的口袋里爬了出来。
她揉揉路明非的脸，又嘟起嘴，手上有着微弱的白光闪烁，路明非原本皱起的眉在温和光芒照耀下渐渐松缓。
白光熄灭，少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钻回口袋里去，和路明非一起沉沉睡去。
“没想到，最后先掌握这个世界力量的竟然是大嫂子……哥哥，你不会真要当个软饭男吧？”
路鸣泽的声音响起又消散，房间里归于安稳的宁静，似乎无事发生，只有路明非体内那股缓缓治愈着他的骨与血的心意之力闪耀，将肉体过负荷后受到的伤害缝缝补补。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路明非的生活突然格外的宁静，不需要练级的他们缩在铁匠铺二楼，赫然成了三名死宅，老唐的装备也打完了，正兴冲冲地向两人介绍功能。
“明明，你看这个，异常效果免疫的戒指！”
老唐眉飞色舞，带着自己的骄傲，不得不说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无论哪个游戏里能掏出一个有着这样词条的装备都是神中神，尤其是这玩意还是他亲手锻造出来的。
“老唐，回地球了你也别当什么赏金猎人了，直接转职铁匠吧，我看你蛮喜欢的。”
路明非懒洋洋躺在安乐椅里，用指头逗弄着坐在他胸口前的小小艾尔莉丝，神色安详地像个八九十退休许久已经在颐养天年的老头子。
他折腾了半个月，最后在楚子航的指导和老唐的误打误撞中弄明白了所谓“二档”的开法。
如果说路明非的最强状态是需要极致的情绪引动，就像神雕大侠的黯然销魂掌，那他的中等状态就可以试着降低一下情绪的投入，以没那么极端的情绪去引发隐藏在体内的力量。
楚子航提出了一个他曾在书上看到的理论，恰好适用这种需求。
“心流理论。”
是指一种十分神奇的状态，在这种状态里人们会完全沉浸专注，将自己的一切投入某件活动里，在这个状态中人们做起事来根本不需要多加思考，身体便可自动发挥能力，将做事的效率提升到了极致，事后还会产生极高的满足。
听起来十分美好，可这美好的理论有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那就是路明非该怎么进入所谓的心流状态？
让一个上课几乎天天神游天外的家伙去摸索心流，即使最近路明非在课上的表现有所改善，但他还是觉得这种东西只有楚子航那种苦行僧似的家伙才做得到，和自己是没什么关系的。
最后还是老唐一声当头棒喝，帮路明非驱散了心流理论的迷雾。
他是这样说的：
“明明，学习的心流咱们搞不懂，我理解，我也搞不懂，但我打赌，在别的事情上你肯定进入过心流状态，还是他妈的天天进！”
路明非一怔，刚想说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牛逼，这种听起来很高大上的状态想进就进，但他盯着老唐那张讨喜的脸，迷茫的脑子里像是劈过一道连接天地的闪电。
““星际！！””
他们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最后变成猥琐又爽朗的笑声。
是啊，即使路明非觉得在其他方面自己难以触碰所谓心流的门槛，但唯独在星际、在游戏上，当握住鼠标的时候，他就是绝对的王！
之后的修行突然跟开了窍一样势如破竹，就好像他决定把星际的天赋带到修行上，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入心流状态了，路明非在短短半个月里掌握了不是那么伤身的“二档”，并将变身的时间延长到了三分钟。
这下他路某人也是会闪红灯的奥特曼了。
讯息响起，路明非优哉游哉地去点开，然后睁大了眼。
【桐人：请问你们要参加第七十五层的BOSS讨伐行动吗？已经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了BOSS房间，但……】
【桐人：侦查队分为两批，一批进入房间，另一批在门口等候，可BOSS出现的瞬间，房间的大门就关上了，外面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房门，等房门再次打开时，房间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桐人：推测是至死方休的模式，配合水晶无效化空间，这次的攻略会很危险。】
【桐人：如果即使这样，你们还要参与攻略的话，那么请在三个小时后来到第七十五层的传送门广场，我们在那里集合。】
路明非叹口气，就知道这种安稳的日子过不久，将信息转告给楚子航和老唐，楚子航没啥反应，倒是老唐抽出了一柄巨锤，语气严肃。
“这次我也要去。”
“你去干嘛？送人头啊？”，路明非有些急眼，在他和楚子航看来老唐就不是什么战斗人员，在面对如此的高能别说非战斗人员了，他自己都想撤退，但老唐这个后勤还自己凑上去干什么。
“要死也一起死吧？看着兄弟去冒险，自己坐在安全的地方等消息，这种事一听就不够义气啊明明！”
路明非寄希望于楚子航身上，但往日里靠谱的楚大侠楚师兄只是在思考后点头，“我同意老唐一起去。”
“为什么啊？”，路明非大喊。
而楚子航只是幽幽地说，“有的时候，一同战死也是一种幸运，不是吗？”
路明非心一颤，他就知道师兄还没放过他自己，依旧对那天那高架桥上选择了开车逃走而不是和楚叔叔并肩作战而耿耿于怀，如果现在有的选楚子航宁愿战死在那个无尽的雨夜。
最后他只是叹口气，“行吧，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现在是不是该搞点酒，让我们三兄弟铁匠铺结义啊，我不介意当张飞的。”
老唐和楚子航对视一眼，都笑出声来，前者也确实掏了三杯酒出来，一人一杯，也不需要什么祝酒词，碰杯后一饮而尽，三人都气势如虹。
……
第七十五层，传送门广场。
路明非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广场上已经站了不少人，大家都装备精良气势凛然，好在换上老唐牌装备后楚子航和老唐也挺有卖相的，混入其中毫无疑问。
至于路明非？老唐给他打了一套隐蔽性能MAX的刺客套装，不得不说效果确实无敌，就算认得他们的克莱因和艾基尔过来交谈时都没人发现路明非就蹲在旁边，头上再插个草标的话就像被人贩子拐走的蠢笨男孩。
桐人和亚丝娜的身影也出现在传送门里，不少人对着他们行礼，看起来这对小夫妻的威望还挺高。
对，是夫妻，那场决斗后一周左右，路明非就收到了这两人正式结婚的消息。
对此，路明非只会露出微笑，“不也挺好的吗？”，然后在人后咬牙切齿地举起火把，“食我fff团之怒啦！”
话虽如此，但路明非也不烧真爱。
与克莱因、艾基尔打过招呼后，桐人来到了路明非三人面前，“哟，你们来了啊……”
楚子航点头，老唐则是伸了个懒腰，毫不在意地说，“毕竟，我们也想回家嘛。”
路明非则是看着桐人手上的戒指，轻笑一声，“见到面就再说一次吧，新婚快乐啊，桐人。”
桐人脸微红起来，用空闲的右手挠挠头，但他还是没有否认，只是坦诚地接受了祝福，“……谢谢。”
“其实，还是有点担心啊，不想让亚丝娜参与这次讨伐……”，桐人看着紧握着他左手的亚丝娜，眼中有些无奈。
而亚丝娜以带有决意的视线回应她的丈夫，“都说了，桐人一去不回的话，我也会自杀，如果要逃走的话就两个人一起逃！绝对不要说让我一个人活下去这种话！”
面对这小两口的秀恩爱环节，路明非心中微微一动。
是啊，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也很难找到活着的意义了，为爱而死，听起来真是浪漫啊，可惜他路明非做不到。
他要带着所有美好的期望活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为爱而死固然浪漫，但路明非最后的选择是为爱而活，无论再陷入到什么绝境，他都会活下去，因为他知道——
艾尔莉丝与他同在。
血盟骑士团的人出现，希兹克利夫走到众人面前，视线扫过路明非一行人，最后落在桐人身上。
“桐人，今天就拜托你了，我很期待二刀流的表现。”
桐人无言点头后，希兹克利夫举起左手中的事物，那是一颗大规模的回廊水晶，能进行群体传送。
“回廊开启！”
摇曳着蓝色光芒的漩涡出现，攻略组再加上路明非三人，一共三十五名挑战者进入传送中。
终结这个世界的战斗，就此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