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非人哉
“呼~”
“下一位~”
陆香玉擦了擦额边的细汗,整理了一下面纱,轻轻吐了一口气。
那拿了药的年轻男子对她告别之后,便向外走去。
她看着对方清瘦的背影,有一瞬的出神。
倒不是因为一见钟情。
而是因为这张面孔清俊而陌生,以前从未见过。
定是刚刚到镇上不久。
单单今日一上午,她便见过好多生面孔。
有些是真的身体不适,前来寻医问诊,可有些...
她无论怎么看,也没有半分病灶之象。
分明就是听闻她在镇上的好名声,前来试探。
自从五十年前,最后一处隐秘灵地被蛟龙族强占之后。
氐人一族便彻底失去了所有根基,大量族人被抓了起来,用作各种各样的用途。
在一片混乱之中,祈婆婆趁乱将尚幼的她与阿珠带了出去,一路逃到南海。
来到古书上记载的,外界谁也不知的氐人一族起源的祖地,她们方才逃过一劫。
氐人祖地,除了少数几个老人有所了解,甚至大多数小辈都一无所知。
那是祖神图腾最初的诞生之地,在远古的氐人先祖的祈祷之下,而生了灵性。
祖神因此而诞生。
可当她们到达之后才发现,祖地之上的陆地早已被一座小镇所覆盖,由人族国家进行统治。
原先草木繁荣的平原上建起了一座有着人气的小镇。
而祖地虽然地处南海之下,却有天然阵法覆盖,若无路线,哪怕掘地三尺也会毫无头绪。
她们三人便在祖地安定了下来。
哪怕心里怀揣着仇恨,也别无他法。
活下去,才是目前最为重要之事。
幸好她们三个都各有所长。
祈婆婆见多识广,很多东西她都知道,同时心细如发。
阿珠面冷心热,还有着氐人王族的血脉,乃全族的希望。
至于她...
她老是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就是个爱哭鼻子的拖油瓶罢了。
但她的鼻子很灵,可以嗅出很多东西的味道,而且对草药灵植之属颇感兴趣。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捡到了几本由人族撰写的药典和医书。
开启了她的药石之路。
随着她一日复一日的学习,成功治好了几个身患重病的人族后。
她惊讶的发现,说不定在这一方面,她还有点天赋。
而祈婆婆也说,一直窝在祖地不是个事情,她们也不可能一直靠吃鱼来度日。
而阿珠又要习练武艺,探听情报,预防被旧敌发现。
这个重任只好落到了她的肩上。
小隐隐于野,而大隐隐于市。
一家坐落于镇子上的小小药铺就这样落成了。
由陆香玉来负责。
祈婆婆说她孩童心性太重,不够稳重与冷静,刚好可以借这件事来磨磨性子。
不要遇到什么事情就只知道哭鼻子。
阿珠就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有什么麻烦就找她解决。
但她相信自己,应该可以。
...
随着药铺一天天的经营下去,她的医术也在不停的学习和实践之中一日千里。
连带着她的名气也与日俱增,并且传遍了整个镇子:
陆氏药铺的掌柜乃一位不世出的神医,药到病除。
据说还是女子之身!
就这样,这家药铺彻底在这里立足了脚跟,而她们也不用躲在满是废墟的祖地之中煎熬。
她们融入了这个小镇,成为了镇子的一部分。
开始安稳度日。
“哗啦”一声。
她的短暂思绪被门帘掀开的声音打断,下意识的抬眸望了一下来人。
一张笼罩在兜帽之中的模糊面容。
她刚刚想露出的笑容戛然而止,猛然愣住。
一股子细密的鸡皮疙瘩从后背冒出,刚刚擦拭好的白皙额前,细密的小汗珠再度浮现。
作为天生地养的水灵之族,氐人,陆香玉对危险的敏感程度自然远超一般凡人。
而此刻,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向她预警,催促她快点远离。
远离面前这个带给她极度危险感的人。
但又能跑去哪儿呢?
随着阅历的增多,她早已不是那个遇到事情只会依靠别人的孩子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了几步,对来人缓缓开口,声音冷静而略显颤抖。
“公子...请坐。”
“可是有身体不适?”
短暂的沉默之后,黑袍身影缓缓在旁边坐下,从兜帽里挤出了一句粗哑的声音。
“是。”
陆香玉蓦然松了一口气,身体松弛下来。
看样子,不是为她们一族而来,她也并未暴露身份。
但如此强烈的危机感,来人也绝对不可小觑。
面纱微动间,莲步轻移。
转眼间,她也坐了下去,声音由冷硬转为柔和。
“公子稍安勿躁,等我先为公子号脉,再行诊断。”
她缓缓抬起玉手,其上戴着一只薄如蝉翼的手套。
那是祈婆婆的手艺,为她号脉而特地准备。
“劳驾,公子。”
闻言,他并无多言,干净利落的抬起一只手,显露出手腕。
陆香玉惊讶的挑眉,这倒是远远出乎她的意料。
眼前这只手肌肉粗壮,皮肤苍白,筋络交错而虬结在一起。
但皮肤看起来细腻而柔顺,毫无伤痕。若不是粗壮的手腕与筋肉,她准会以为是一双经过细致保养的手。
她并起两指,搭在那人手腕之上,开始号脉。
入手冰冷,犹如触摸玄冰。再细细感受,她猛的抬眸,望向他那张被兜帽遮住的脸。
面前男子呼吸平稳,身体一动不动,如山般挺立。
若非脉象所呈现,陆香玉很难相信,他竟然受了如此之重伤。
不对,这不是一般的伤!这应该是...
她合上双眼,细细感受,再次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她收回手后,沉吟片刻,道了一声“稍等”,便起身抓起药来。
......
入夜,月亮悄然挂上枝头。
白天热闹的小镇,也陷入一片寂静,只留下永不停歇的浪潮之声。
陆香玉将铺子收拾好之后,便合上大门,走进里屋。
灯火摇曳之中,一道人影在那里静静的坐着,束着及腰的头发。
面容精致而带着一丝无形的威严。
而一旁的木桌子上,放着一把刀,被收在黑色的刀鞘之中。
从狭小的缝隙之中,不时流转出一丝冷光。
人影是陆沉珠。
而刀,则是那把封印不详的怨魂之刃。
“阿珠!!”
陆香玉看到她,猛然上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拉起手,给她简单的号了一下脉。
脉象平稳,一切正常。
松了口气,她这才坐到陆沉珠旁边,朱唇轻启:“情况如何?”
“为何最近如此多人来这边陲之镇?”
“今日我在看诊之时,也遇到了很多生面孔,不像是此镇中人。”
来这里少说也有几个年头,她自信还是能够认出相熟的面孔。
陆沉珠面色沉重,微微摇头。
“我来回打听良久,包括茶馆酒楼,都去探查了一下。”
“但那些外来人的口风很严,其中不乏有实力之人。”
“我害怕打草惊蛇,也就不敢过于深入。”
“不过...倒是有点发现。”
紧接着,她猛然靠近陆香玉,附在其耳侧,小声的说。
“我们先前去祖地与祈婆婆回合,再行细说,以防隔墙有耳。”
“...好。”
陆香玉也是凝重的点点头。
带上那把刀,她们出了里屋,来到后院之中。
那是一个不算开阔的地带,四方都环绕着高墙,一口水井立于其中,上面盖着石板。
移开石板,她们跳入井中,向着下方游去。
左拐右绕之后,深水之中出现一个不算开阔的暗道。
通过暗道,便来到小镇湖泊的正下方,也就是祖地所在地下水域。
她们以人身而游,不到必要时刻,决不显露本相。
路上,陆沉珠问起陆香玉她那边的情况如何。
她想了想,将所有异常都一一道来。
在提到那黑袍身影之时,前方的水域逐渐开阔,一丝光芒泄露而出,祖地就要到了。
陆香玉也正好说出了最后一段话。
“他脉象紊乱,无常人之序,令人难摸清楚头脑,不符合医书之通论。”
她顿了顿,方才言道:
“怕是...非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