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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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芦笋鲥鱼

老者双手作揖,道:“小老儿忝为酒店掌柜,招待不周,敬诸位一杯水酒,聊表心意。”

众人见其礼数周到,一起起身致谢。翟敬承道:“贵店宝号远扬,我等慕名而来,实是叨扰。”

老者道:“适才听小二言道各位客官豪爽过人非一般市井人物,故以此陋室招待各位,还望不嫌怠慢才是。”

王敬得接道:“掌柜抬爱,宝号盛名远近皆知。年前有幸曾经来过此处,盛名之下确实无虚。可惜今天品尝不到鲥鱼,待我们事毕,当专程再来,还望掌柜留座待客。”

老者道:“小店蒙各位朋友捧场,四方来客都是衣食父母,绝不敢藏私自珍。确实是长江鲥鱼稀少,此鱼又性烈,触网不久即死,且又极易变质,加上本店做工讲究,非当日食材不用,故欲品鲥鱼需看机缘。今日到此时渔船还未到,看来有违各位雅兴了。薄酒一杯,鄙人先干为敬向各位赔罪。”言毕见桌上无酒,当即呼喝小二:“怎么酒还未上,岂可怠慢贵客!”

翟敬承忙道:“掌柜错怪小二了,我们还有事,急着赶路,未曾上酒。”

此时房间飘窗打开,视野开阔。小二忽伸手一指窗外,拍掌笑道:“掌柜的、各位爷,有缘物到了”。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起看去,却见河面上划来一叶扁舟,直奔酒楼而来。

掌柜道:“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小舟正是替本店送鲥鱼之船,不知今日为何竟来这么迟!小二速去看看,今天送来了几尾鱼。”小二应声而去。

时间不长,小二上楼回禀道:“掌柜的,今日收获不多,鲥鱼只有一条。”

“怎地如此少?”

“小渔童道他父亲病情沉重,等安顿好了出门已不早了,忙碌半天只此一条。”

“其他渔船呢?”

“我刚也问了,这几日江中风浪大,还算这小子有运气,捕到了一条,其他渔船今日全部空仓,一无所获呢。掌柜的,隔壁胡大爷、钱大爷之前也有言语,交代如有鲥鱼,就知会他们,现今如何安排是好?”

王敬得听他二人言语,早有计较,从怀里掏出一小锭银元宝,道:“我等从外地慕名而来,渔船不早不迟偏偏这时来,看来与我们实在有缘。机缘巧合,还请掌柜惜让成全。”

他拇食二指捏着银元宝,递到掌柜面前,二指轻轻发劲,元宝即受力变形,在表面留下了淡淡的指印。掌柜瞧在眼里,不敢犹豫,抱拳道:“既然有缘,贵客不用客气,鲥鱼待会呈上。隔壁几座都是小老儿好友,我去陪个酒打个招呼即可,贵客且放安心。”当下敬了一杯酒,带着店小二出门而去。

翟敬承道:“三弟,我们正事在身,不必旁生枝节。”王敬得笑嘻嘻的道:“二哥,大丈夫有三不让,正所谓功名不让、妻子不让、美食不让。此是古训呢。”他狡黠辩解,众弟子捂嘴偷乐。

翟敬承素知这个师弟为人豁达,本来江湖弟子不拘小节,王敬得又未强取豪夺,礼义不亏,自也不好强说。

此时他们点的菜肴纷纷上桌,真是看起来色泽悦目,闻起来沁人心脾,想必吃起来定是鲜美无比。

桌上美食诱人,弟子们早已饥肠辘辘,就等师父发话。翟敬承瞧在眼里,但他为人谨慎,每样菜都用银针试毒检查了一遍,方才说道:“大家一大早即开始赶路,想必腹中饥饿了,先用餐吧。”众人就等着他这句话,霎时手指大动、筷箸齐飞。

正吃的畅快,忽闻奇香扑鼻,抬头见小二笑眯眯的端着一个银光铮亮的托盘走了进来,对众人点头招呼道:“各位爷台,请品本店镇店名菜:芦笋鲥鱼”,将手中托盘放到桌上,揭开餐盖,顿时鲜香四溢,满室绕梁。

原来他手上银光铮亮的是个餐盖,罩在碗碟之上用以保温聚气,鲥鱼却是用景德镇象牙纯白瓷碟盛放,更显得汤水清柔,雅致脱俗。

小二在一旁道:“各位爷,别家店鲥鱼多用红烧,唯独本店配以芽姜、笋尖清蒸,使脂质尽融于汤,保其本味,更显其肉质鲜美,膏脂滑溜香嫩。因为鲥鱼的鲜、香出在鳞上,所以烹调时是不去鳞的,请各位爷台先轻轻拨开鳞片,含入口中吸吮,再行吐出,然后才去品尝鱼肉。”

小二站立一旁,口中滔滔不绝仔细讲解,毫无离去之意,如此热心周到,客人岂能无动于衷、不予打赏?

殷勤奉承之下,果然见了效果。王敬得掏出一把铜钱打赏店小二,小二收了赏钱,即识趣住嘴,转身离去并带上包间房门。

常志捷、齐友礼谦让二位师父先品尝,王敬得笑道:“这个时候即使贵如天子,也不如我等有此口福呢。翟师兄请趁热先用”。

翟敬承夹了一筷鱼肉,细细品味,果然入口不同寻常,滋味曼妙。众人出门日久,所过之处多是荒僻穷苦之地,远不如江南这般景色宜人、菜肴讲究,当下众人放开肚量,大快朵颐。

忽听楼下传来喧闹之声。此处格调雅致,达官富商来来往往,不是一般市井酒肆,不知何人为何事在此喧哗,影响心情。

翟敬承眉毛蹙起,可他们一行有要事在身,也不愿分心多事。众人初始还未在意,继续埋首欢吃,可喧闹之声却是越吵越近。

忽听到室外传来急急脚步声,随即有人敲门,不待室内众人回应,掌柜老者推门而入,一脸歉疚之色:“对不住,本不应该打扰各位客官,适才楼下有客人非争这道鲥鱼,劝解不住,鄙人先上来报个信,防止陡然惊动各位贵客。”

王敬得问道:“老丈,到底为了何事?”掌柜道:“这伙客人说他们在楼下等久了,也非要这尾鲥鱼不可。小老儿劝解不住,还说要自行上楼来找理。”

此时包厢门大开,只见二楼楼梯口一伙人围着店小二吵吵闹闹。

当先一人二十多岁,身穿锦衣,相貌英俊但满脸骄横自负之色,左手捧一酒壶,右手指着小二面门斥道:“看来你们是店大欺客,狗眼看人低,欺负我们是外乡人,小瞧我们!”这人官话说的不太标准,听来甚是别扭。

店小二弯腰作揖,道:“本店绝不敢怠慢各位。实在是只有一条鲥鱼,楼上的客人先要了。”

“你凭什么说楼上客人早于我们?”

“本店从早至晚开门营业,顾客川流不息,先来后到,小的做了十年跑堂,这些自然记在脑中。”

“呸,那还不是随便你这狗腿信口开河、胡说八道!”这酒楼是当地高档处所,平日绝少出现这种不顾斯文恶言伤人之徒,店小二脸涨的通红,可仍谨尊行规,不与客人争吵,只是好言相劝。

锦衣青年见小二低眉低语,气势更盛,霍的一口痰吐出,正中小二额头,他的几个同伴一起哈哈大笑。

掌柜见势不妙,和翟敬承打个招呼,急忙出去劝解。包厢内常志捷、齐友礼两人也欲出去查看情况,翟敬承此行身有要事不想横生枝节,使眼色制止了他们。

锦衣青年斜眼见掌柜到来,讥嘲道:“堂堂维扬楼原来是这般满屋铜臭,势利无比!难道我们在楼下大厅就要比楼上包厢矮人一等不成!我偏要上来瞧瞧是哪一路神仙在此和大爷争抢!”

掌柜作揖陪笑道:“小店绝不敢懈慢各位贵客,确实是包厢客人还比您几位先到。”

锦衣青年手一挥,道:“店小二是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落在后面?你这老儿又是哪只眼睛看到的!难道想随意欺负客人不成!如此不公,我们自然不服!”

这些人看上去凶横霸道,店小二心下有些害怕,嗫嚅不敢多言,锦衣青年更加得意,道:“这渔船来时是本大爷先瞧见的,渔船靠岸时停泊处所也与我们楼下位置最近。这鲥鱼应归于我们,你这掌柜难道是老糊涂了!”

掌柜道:“客官,酒楼点菜吃酒却不是您这样的规矩,楼上包厢客人先来先点,我也应承了的。”

锦衣青年咧嘴大笑,道:“原来是你这老头这样安排的。但鲥鱼不受预定,老儿,可是如此?”

“确实是本店规矩。”

“那我再问你,这鱼是刚才渔船上渔童送来的吧?”

“正是。”

“掌柜可曾付给渔童银钱?”

“鱼刚送来,不曾立即付钱。不过本店有约,每月结一次账。小店在本地也算有名,从不曾亏欠…”

锦衣青年毫不客气打断掌柜讲话,斥道:“今天你既然未付过渔钱,这鱼就不是你店里的,这鱼到底归哪个座位的客人,却得听听小渔童讲话。小渔童人在哪里,快喊过来”。

之前渔船泊岸、船上渔童上岸送鱼,锦衣青年曾照过面,知道是普通乡下渔童,必没有什么见识,相比酒楼掌柜,那可是年幼单纯,容易摆布。

掌柜见此锦衣客人满嘴酒气,身后伙伴也是痞相毕露,他店大业大,本地人脉众多,原也不惧,可开店迎客,讲究和气生财,不必无谓把事情弄大。小渔童时常送鱼,虽是乡下小子,人倒也朴实本分,应知道理。

他心下计较已定,欲早些了结此事,道:“客官既然如此说,小二,你且去把小渔童喊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