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国演义（上）
三国演义？
休说如今这年头，三国演义的故事大为传播，已经红红火火，就说三国历史本身亦大是有名，张人凤和陆竹自然不可能不知晓。
尤其知晓的一点是……三国之中，魏最强大。
张人凤和陆竹对视一眼，脸上均显现出微妙古怪的微笑，慢慢靠近了过来。他们身后，一个和尚走上来，拖走了古今福的尸体，去念往生咒了。
这座客栈，已被少林武当联手买下，里里外外都是他们的人，里面尽可以打生打死，没人会管。
这时雨势越发瓢泼，越发浩大，成了一道道雨柱，从天灌地。雨声一开始是簌簌声，现在已成了笃笃声，打在地上实实在在，如粒粒珍珠般清脆。
风也彻底狂乱起来，仿佛张牙舞爪，吓唬旁人。
风吹着雨，雨架着风。
三人走在咫尺之间，面带微笑对视，彼此均显松弛。当事人如此，旁观的道士和尚却紧张起来，大家小心翼翼退开，离得极远。
有个道士和令狐冲喝过酒，两人谈天说地，对这位华山派大师兄颇有好印象，浇了一盆水泼在他脸上，凑过去轻声道：“快醒来，有龙争虎斗看啦。”
令狐冲懵懵懂懂，从醉酒中醒来，被旁人细细交代了来龙去脉。
对自己不知情间成为诱饵，他性格大条、浑不在意，只是因梦见岳不群，使得伤感无比，但注意力很快被三人吸引，聚精会神看了过去。
张人凤看王野坐在桌子上，甩开双腿，真是活泼潇洒又自在。而且……这桌子还挺高，使得王野比自己稍高一头。
于是他想了想，亦走到一张桌子前，又转过身来，忽然已“贴着”桌子往上移动，人如同一根麦穗向上生长，节节攀升，平地而起。
但是他全身上下，仅有大腿根部与桌子相接触，也无任何发力可能，这等神乎其神的过程，如同仙人手段，令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到了一定高度，他抖了抖道袍，却又盘起腿来，现在是双腿悬空在桌外，就屁股的一点点位置，在桌子边沿不动，仿佛沾上了一般。
然后好似有无形的手推他一把，或屁股下光滑如镜面，张人凤自然匀速地往后平移过去，最终整个人安然坐在了桌子上。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大家均有一身武学在身，知道他这不是神话传说中的法术，而是一身道家真力，一触之下，全程与桌面粘粘，纯靠真气将自己的身体随意摆布。
这其中的掌控力、精确度，均要达到极高水准。因为人要时时刻刻移动，真气的输出量、粘黏力得控制得恰到好处，不能多不能少，才能显得自然。
若不然，动一下，停一下，就算能够完成，在王野、陆竹这等级数的人物面前，也显得贻笑大方了。
最紧要处，是他和桌面接触面积最小的时候，即盘腿悬空在外，全身只有屁股一个点靠在桌面，却能稳如泰山。
这是有违常识理论的画面，看上去极具有冲击力。
张人凤神态从容，微微一笑道：“你是魏国么？我怎么觉得是我呢？”
王野笑道：“张兄厉害，装得一手好逼。”
这话没人听过，但任谁一听也不是好话，张人凤挑了挑眉，只当王野是羡慕嫉妒恨。
王野则转头看向陆竹，陆竹羞怯地一笑，走到一张桌子前，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桌面立刻破碎了。
——但准确来说，不是破碎。
破碎给人的印象，是巨力涌来，将整张桌子给打得稀巴烂，是一种破坏、碎裂，使得桌子化作齑粉。
可陆竹没有，他做的是分崩离析。
桌子从上到下，一节一节、一处一处地被拆开了，也散落了，成了大大小小、粗短长细的木料，每一块都完好无损。
木料堆积了一地，宛若废墟，陆竹定定看了过去，忽然挥袍一展，一阵风刮起了木料，然后他一跃而起。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陆竹一跃而起，未使用任何轻功，他的下落速度与常人无异，人在半空之中的时间极少。
就在这一刻，所有的木料吹到了他的下方，然后借着一股余力，搭建结构起来，由下而上、由小而大，似乎有无形的手精妙而细致地将它们挑选组装。
最终桌子顶住了陆竹，使得他并未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桌子上，单手竖掌，宝相庄严，下方的桌子稳若泰山，不见了丝毫刚刚才组装的模样。
陆竹轻声道：“贫僧浅见，魏国……还是贫僧来担任吧。”
众人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从头到尾的神迹，非但在武功上的要求极高，心中亦饱含慈悲之意，无有一丝一毫伤了这桌子的念头。
大家屏住了呼吸，心知现在的陆竹远比刚才杀死古今福时认真。连张人凤亦挑了挑眉，心中估量陆竹这一手的难度，怕在自己之上。
王野不得不拍了拍手掌：“我看你们个个都是身怀绝技，我也来一手。”
拥有高强武功之后，便无需为任何事情束缚。武者自由自在，回归本性，某种意义而言，是天底下最任性的小孩。
他们可以为了任何微不足道的小事，做出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不为名不为利，只为自己的信念，也只为自己的冲动。
张人凤和陆竹在意的只不过是王野坐在桌子上，比自己高了一头，便就这样煞费苦心。这样的理由，可令许多人摸不着头脑。
但当年的达摩老祖，一苇渡江，难道也想这些想那些，乃至于想天想地么？大名鼎鼎的一苇渡江，和张人凤、陆竹的行为，又有什么区别？
归根到底，不过“我愿意”三个字而已。
也许当下的三人，武功境界距离当日的达摩祖师相差甚远，却已领会到了武者的真正精髓，他们练武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生命，也是为了特立独行。
更是为了“活着”。
张人凤活得精彩，陆竹亦活得靓丽。
王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自然引人期待。不只是旁观者期待，连张人凤和陆竹的好奇心，亦被勾引出来，他们都期待看到王野是怎么“活着”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王野倏然出手了，而且是同时朝着两人出手。他腰刀一震，猛烈闪出一道光焰，犹如跳跃的星丸，飞溅的火石。
他出手的瞬间，张人凤不由叫绝，陆竹不禁暗赞。
第一：既然要当魏国，那么自然要同时与蜀吴开战，反过来说王野同时对他们两人出手，光是这股气派，就足够称得上是“魏”了。
第二：先以言语勾动人心，随即施展偷袭，既有同时与两人交战的雄心，亦有在这前提下尽量取得优势的机心，这不正是魏武手段么？
这般做法，在旁人眼中，没有张人凤陆竹的武功能耐、运用手段、想象力，自是大失所望。
可张人凤和陆竹却均认为，起码在争夺“魏”之名这事儿上，王野这一招好像比自家两个在这耍杂技要准确得多。
张人凤身子后仰，躲过刀势。王野刀分前后，第一刀横劈被躲，第二刀顺势下斩，锋芒直逼张人凤眉眼。参差剑的短剑从旁探出，抵挡了这一击。
王野同时出掌，从旁侧击陆竹。大乘般若掌硬拼须弥山掌，掌力爆破在了半空，空气震颤，陆竹脸上惊讶一闪。
他认出了，这是大乘般若掌。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掌法第一，近百年来少林寺根本无人练成的一门神功绝技。
王野是少林根底，他早已知道，不过却没想到这么深奥，居然练成了这一门武功。他当然不知道，王野的祖师爷正是大乘般若掌的行家。
惊讶的不只是大乘般若掌，若论掌力，两人实在是伯仲之间，可是陆竹没有料到的是……迎面而来，居然是刀劲。
须弥山掌劲凌空破碎，还有余力，那是王野掌力之中凌厉绞杀的刀劲。
掌势蕴含刀劲，这是陆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两者相合，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他猝不及防，身子一下往后飘飞，动作飘逸好看，双手凌空弹指，以无相劫指抵御刀劲。
陆竹若早有准备，不会被这一招逼退，但他想不到王野能融会贯通两门少林绝技，在刀招中蕴藏掌力，在掌力中蕴含刀罡。
王野趁此良机，身子一闪，已来到张人凤面前，单刀猛劈。他要专攻一处，打得这位“恩人”溃不成军，才有以一敌二的胜利希望。
短剑被荡开，张人凤人已经彻底躺倒在桌面上，似乎完全落入下风，但一点儿也不慌乱，他还有长剑。
参差剑长短双剑，代表着他面对敌人永远都有机会。
侧头耸肩，内力在背脊处一滚，身子往下滑去，躲开刀锋。
脚下上踢，对王野撩阴痛击，同时一剑从奇诡角度刺出，剑身微微有弧度，紧贴刀锋刺出，难以被干扰轨迹。
这是……辟水剑法？
王野觉得手腕似乎一寒，皮肤上微微有了冷意，起了鸡皮疙瘩。以张人凤真气之锐利，参差剑之锋芒，一剑废了王野亦不是没有可能。
只得反手一转，刀锋从下抡圆向上砍来，把剑锋震开。
与此同时，张人凤的撩阴腿亦重重击打在王野全无防备的下身，不过效果嘛……
“糟，我忘了这小子的横练功夫！”张人凤脸色一黑，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孩子，踢在了一块铁上泄愤，自己却跳了起来，脚趾生疼，骨头都断了。
王野这样功力由外而内生成的横练高手，古今都是少之又少，应付他们的经验亦是有限，打起来昏天黑地，张人凤也终于有所疏忽。
王野心中暗笑，他所以选择张人凤，就在于此人的“仙官”名头。
相比起久居山林的陆竹，张人凤因其父张海端之故，更常出入庙堂，还得执掌黑白两道，种种生杀大权，江湖经验丰富得很。
如果说陆竹是天生的出世者，张人凤就是天生的入世人，他是生来就要在这个世界上造就一番事业的人，这点与他父亲如出一辙。
王野最初起家，也是依赖张人凤的看好。
但聪明反被聪明误，正因张人凤江湖经验丰富，心中有许许多多应对策略，重实际，轻荣辱。从某意义上而言，王野非常认可他的观念。
此前王野已隐隐见到，这人并不反感围攻、偷袭、算计的手段，与慈悲心中的陆竹大相径庭。
在很多情况下，这很好用，唯独与王野为敌时，应当抛开一切经验。
王野选择他为对手，就在用强压之下，逼迫张人凤依赖本能，把自己当做一般的真气体系强敌，因而犯下错误。
当然，要说一开始料到张人凤会撩阴腿，王野也没有那般神算。
他仅是判断张人凤会有一定概率犯下此错而已，不是撩阴腿，也是其他地方。
反过来说，如对陆竹动手，对方很可能根本不会用任何手段，反而不会落入王野的陷阱中去。
张人凤不愧是张人凤，身子一缩，从王野胯下钻了出去，往桌子外横飞。
王野正要追击，刚才的一瞬间他清楚感觉到，张人凤脚趾受伤，这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伤势，如能抓住机会，没有理由不扩大战果。
但在这时，旁边的陆竹也终于缓过劲来，飞身上来就要拦截王野。王野看似追击不停，却暗中把注意力都放在陆竹身上。
他结不动印在心，抬手一击大乘般若掌，掺杂着达摩剑、如来千手法两门武功，剑罡掌击，一起击撞过去。
陆竹早做好了抵抗刀罡的准备，这一次却又摸不着头脑，来的不是两重劲，而是三重劲，他本来精心准备的一击，又被三重劲力闷头打了回去。
少林七十二绝技的劲力，本来是天差地别，可是在王野手中，渐有融会贯通、随心所欲的气象，这是少林千百年未有的先河。
他轻轻松松，两度将陆竹打回去，动作看似简单，似乎是随手而为，仿佛陆竹这位绝顶高手，对他不值一提一般。
其实不然，他是蕴含太多精心准备，看似主攻张人凤，其实泰半心思都放在陆竹身上。
要胜过这一局，须得时时刻刻将陆竹压得不能够动手，才能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