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位女士的下午茶
歌莉娅望着面前的玻璃杯，百无聊赖地嘟起嘴：
“我不明白，我们到底是要让他讨厌母神，还是让他皈依母神？”
“都不是。”阿诺德轻轻摇头：“是让他看清母神的同时，合理与自身命运相处。更好的说法是，让他‘利用’母神。”
普席琳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苦茶：“他需要以他自己为核心，而不是以母神作为内心的锚定，很多人可能恨了一辈子神，最终却为所恨的那位神谋了利。”
“你们怎么一人一个说法？我该信谁的？”歌莉娅偷偷喝了一口茶，却立马吐了出来，火焰将茶水烤干，才没有失礼。
好难喝。
“我与阿诺德女士，说的是一样的，同样的意思。只是表达方式略有不同。”普席琳说道。
“加百伦死后，空余权柄受到的钳制与监视会被减弱，我们可以继续探索自性了。”阿诺德转头看向歌莉娅道：
“你加入时间尚短，似乎还未学习过自我催眠、自性追寻、心理学的有关内容，或许可以趁着这个空档，提升幻术水平。”
“空档？”
歌莉娅品味着这个词，感觉有点奇怪，加百伦不是都死了吗？
追求自性的道路应该已经重新打开了，那就不应该是空档，而是无穷无尽的坦途才对。
普席琳解释道：“母神可不是为了我们好才带走加百伦的生命的。众神依然与我们为敌，或许很快便有下一个加百伦，更听话的那种。”
原来是这样……那与神的斗争还真是无穷无尽，永无止境啊。
“对了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歌莉娅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为什么他没有按照阿诺德奶奶您给的第二条路走？真的有人能忍住不翻看秘密吗？我还以为最后我不需要出场了。”
她拿起茶杯，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咂摸、回味此前某一瞬苏河脸颊的温度。
“有关这件事，我得向你们做个道歉，那封信是我自作主张了，瞒着你们向小舒赫告了秘。”阿诺德摘下帽子放于胸前，轻轻閤眼：
“我察觉到他身边有一个‘被忽视的命运’，所以做了试探，他确实读到我给他的咒语了，但他太过诚实，也太过信任我们，没有使用那个咒语探查那位永生者与普席琳的交易。”
“被忽视的命运？”这个描述太过古怪，就连普席琳女士都感到陌生。
“原谅我的用词，那是占卜中的一个意向，本身太过模糊……或许可以这样理解，他身边有一我们都不曾见过、看不见摸不着、总会碰巧错过的，隐形人。”阿诺德换了一个说法。
“灵魂寄宿？”
“不，不，完全不同，不怕你们笑话，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任何现存的魔法能达到那样的效果，对方或许是位隐居的魔法发明家。”
阿诺德又给自己续上茶水，稍微斟酌道：“我的灵感告诉我，用‘禁术爱好者’来形容更合适。”
“那个人，一直在他身边，但是我一点都没发现？”歌莉娅开始怀疑阿诺德奶奶在讲什么孩童鬼故事。
“总之，这次试探很失败，他没有在特定的梦中使用那个咒语，我也就错过了反向追寻那道命运的机会。不过我有占卜推演过，无论他如何选择，最终的结果不会有太大变化，无非是主动接受母神，和在愤怒中接受母神两种结局。”
阿诺德女士说着说着，似乎有些饿了。
她拍拍手，庄园里的管家女士顿时出现。
“烤松饼，鲜花酥饼，炸牛奶，炸蜗牛各来一份，今天我的胃口很好，她们也是。”
是吗？歌莉娅揉了揉肚子，感觉到了饥饿。好像确实是这样。
舒赫为了下午的战斗，中午吃的很少，他现在饿吗？
很快，甜点被精致瓷盘装好，端了上来。
一旁的婴儿车内，小婴儿似乎闻到了香味，一下醒来，开始哭嚎。
“她……阿诺德奶奶打算怎么处理？”歌莉娅指了指那个名为伊泽尔·米勒的婴儿女士：“母神竟然真的能让人返老还童。”
“在让人变得脆弱这一领域，母神是绝对的权威与行家。”普席琳也感叹了一句：“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返老还童，只能用身体结构上的退化来形容，她无法再重新长大，寿命也并没有得到增长。原先的身体已经被完全摧毁了。”
“或许，母神只是出于恶趣味，才以这种方式留下她的命。”阿诺德深思数秒：“我会尝试看看有无办法为她重塑身躯，她多少也算是帮了我们的忙，让母神降世的理由更充分了，母神也该更慈悲一点才对。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就这么把她还给白尾狐，让白尾狐去想办法吧。”
“白尾狐……不是死了吗？”歌莉娅突然觉得，自己的记忆仿佛出了错乱。
她明明记得，老太太提着一个脑袋。
“正常人，割下脑袋肯定死了，但他们练习了一些人类不该练习的魔法。不过我不确认他的脑袋长回去没有。”老太太摊开双掌，没有说完，视线望向卧室里的“脑袋陈列柜”。
三人说说笑笑许久，一面饮茶，一面优雅进食。
最后，普席琳正打算对歌莉娅展开幻术领域的教学时，那女孩摸了摸口袋，突然跳了起来。
“坏了。要露馅。”歌莉娅掏出几枚金币。
那是苏河借给她的。
“哦？”阿诺德微微皱眉，随后摆摆手：
“那个魔法是我发明构建的，我可以想办法让它不生效，或许你可以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主动露面。”
“啊……我怕那小孩一刀子砍死我，算了，就当我死了也挺好的，本来也是要分开的。没什么区别。”歌莉娅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两个小时过去，他还没有使用过这个法术？”普席琳皱了皱眉：“歌莉娅会忘很正常，0001……不，那个小家伙会忘吗？”
“喂！什么叫我会忘很正常？”
歌莉娅实在是有点不服气。
而阿诺德脸上的表情则变得凝重，她随手将茶杯中的水泼在桌面上，望向水中波纹。
水中倒影里，本恩城的画面浮现：
苏河正与一团空气交谈，愉快，轻松，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就是那个‘被忽视的命运’？”歌莉娅顿感无奈：“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呀，亏我还想了那么久的告别语。”
“不。”阿诺德眉头深深皱起，脸上本就因年老产生的皱纹更加深邃波折：
“那是你，歌莉娅，他造出了一个你的幻觉，他已经在对自身使用幻术了。”
普席琳也皱起眉头，不过很快舒展，反而夸赞了一句：“这才是一个好的幻术师嘛。”
“？？？”歌莉娅完全无法理解：“这算哪门子好的幻术师？”
“你看，他的情绪很稳定，思绪也很清晰……歌莉娅，倘若你乐于深入幻术领域，或许会花费很多时间区分真与假，但这实际上是一个陷阱。”普席琳指着水波纹里的苏河身形说道：
“当你不需要与其他真实存在的人交流时，真与假本质上没有任何意义。”
“人活着，怎么可能不与人交流？”歌莉娅简直要为普席琳女士的疯言疯语给惊呆了。
就为了夸他，真的值得如此不遗余力、歪曲道理？
“二十年前，逐神者内，有四分之三的成员是完全无法联系到的，也包括我。”普席琳自嘲般笑道：
“歌莉娅，这样的你，可不够‘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