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乞丐
扒开阻碍他通过的碎石，司辰迈步走到晨光之下，强烈疲惫感忽然席卷而来。
他蓦地摇晃几下身形，差点跌倒在地。
“果然，气血是恢复了，精气神却是亏的一塌糊涂。”
虽然司辰早有预料，但真切脱离妖魔牧场触及现实后，骤然涌上来的疲惫感还是让他身躯僵硬，面色惨白。
他能从地下爬出来，都是靠锻骨后期境界一路强撑的结果。
牧场里妖种提升获得气血加持，固然能恢复伤势，补足亏空气血，但却无法缓解精神的疲惫。
司辰和长蛟搏命一战，让他心力交瘁。
如今他能支撑着爬到地面，已经到达极限了。
“罢了，先是回家吧。”
司辰扯紧身上褴褛的衣衫，蹒跚着步子朝深坑边缘走去。
……
“县尉大人！”
“那头长虫多半已经被司先生重创，我们不应该再拖了！”
衙门正堂里。
一干人的讨论声中，郝胖子的呼声尤为激烈。
王启明端坐在公案后方首座，手指轻轻叩击扶手，并未开口。
郝胖子对面的另一位衙门官吏，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你这胖子，难道想葬送北安城不成！”
“连县尉大人对战那头长蛟都落于下风，你凭什么敢断定司辰那厮能重创长蛟？”
“闭嘴！插标卖首之徒！”
郝胖子听到这人话语里对司辰的轻视，不禁咬牙切齿。
“昨夜围剿妖魔不见你的身影，今日议事你有什么资格参与！”
“你家老母怎么没叫妖魔吃了去？”
对面那官吏被气得胡须发抖，肚腩乱颤。
“你……”
“够了！”
首座上，王启明猛地一拍扶手，木质扶手直接被拍得粉碎。
“郝司长说的没错，司先生用生命将那条长虫重创，我等不能辜负先生大义。”
那官吏拍拍自己的西瓜肚，小声嘀咕道:“嘁，他不是本就欠镇妖司一个成年后吗？”
但在场所有人中最差的也是锻骨初期武者。
他声音再小，也还是落到他人耳朵里。
王启明额头青筋鼓动，怒急攻心，豁然起身，厉声斥道:“县令大人久久未归，你这种人还在后方动摇军心，真当我不敢杀你？！”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陷入沉默。
连王启明自己喊出这句话后，也像是被抽掉了浑身力气，一屁股坐回木椅。
县令乃一县之魂魄。
县令不归，彼时的县城就像人失去三魂七魄，只剩一具躯壳。
若是他们这些人有能力，哪里需要一县之魂亲自出城斩妖？
沉默良久。
王启明缓缓开口:“县令大人任期将至，如果再拿不出功绩，就要有新县令调任而来。”
“诸位应该都知道其他县里是什么状况吧？”
“若不是县令大人，在座各位还有几个能安然坐在这里？”
郝胖子、韩昌元、长髯官吏等人皆是浑身一哆嗦。
其他县的情况，他们自然是相当清楚。
北安城只是不时被妖魔袭扰，但大体还是以人族为尊，周围的村庄遭遇的妖祸也少之又少。
其他县城和北安城一比，完全是天壤之别！
别说以人族为尊了，妖魔只要遵守城内规矩，那就能自由出入县城！
那样的县城哪里是县城？
分明是妖窟！
县城周围的村落则干脆就是妖魔的自助餐！
司辰生于北安城，长于北安城，下意识以为人族城池大抵如北安城一般。
但其实像这样的小县城，在这种世道下，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诸如长蛟那样的恐怖妖魔，小城武者连看一眼都心胆俱寒，如何伏杀围剿？
北安城能拥有如今的一切，完全依赖于淮安县县令。
而现在，这位县令任期将至。
为了能继续守护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北安城，这位县令大人不得不亲自出城斩妖，以期盼能做出功绩，延长任期。
王启明为何执着于围剿长蛟？
他无非也是想做出功绩，帮县令延长任期，为自己谋一条活路。
“愿随县尉大人斩妖！”
“愿随县尉大人斩妖！”
这一次，衙门正堂内所有人异口同声，朝王启明深深拘礼。
王启明同样起身，目光遥遥穿过公案屏风，重重一躬身。
“我等定不负司先生牺牲。”
只是下方没人看到他眼底的讥诮。
什么斩妖，什么替县令大人做出功绩？
不敢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滋润罢了。
他和长蛟同为第二境圆满，又怎会真的被长蛟压制到那般地步？
……
“阿嚏！”
转过街角，司辰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倒也毫不在意，随手揉了下鼻子，就继续朝自家院落走去。
锻骨境的气血，已经足以无视深秋的苦寒。
司辰心里可没觉得自家会染上风寒。
只是路边忽有老人开口，声音虚弱沙哑。
“你，你是哪家的娃娃？”
司辰回过头去，就看到一座院门边不引注目之地，正有个蓬头垢面的老者在盯着他细细打量。
对方头上杂乱脏污的发丝垂下，遮住了那双浑浊的眼睛。
但他还是努力睁大双眼，想要看清司辰的模样。
他看到司辰转身投来目光，依旧没有认出司辰是谁，却还是笑着招招手：“娃娃，来，来！”
司辰看着老人的落魄模样，不由内心一震。
他本就心神俱疲。
听到老者招呼，干脆迈步走到老者身边坐下。
平日高高在上的司大人，此刻毫无形象的倚靠着门槛，和老乞丐并排而坐。
若是有旁人认出司辰，定要惊掉下巴。
司辰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靠坐，修养着心力。
“娃娃，你咋不说话？”
老乞丐抓抓蓬乱的头发，忽然像想到什么，当即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块被啃了两口的干馍。
“来，吃。”
他呵呵笑着，饶是满脸污秽，却依旧能从面容上感受到那股慈祥。
司辰表情愕然。
面前这只手掌满是褶皱，皮肤黢黑，泛黄指甲竟是让司辰不忍卒视。
他接过那块干馍，摸摸自己脸颊。
“我竟也会被认成乞丐？”
不过要是现在有东西替司辰照出他的模样，他也要被自己惊住。
衣衫褴褛，满面风尘，眼瞳怔然无神。
老乞丐把他也认成乞丐，当然无可厚非。
司辰呆愣的功夫，老乞丐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又朝他喊了一声。
“娃娃，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活下去！”
“吃饱了，就不想家了。”
听着老乞丐的话，司辰眼前闪过昨夜的豪华宴席，又看看手上的干馍，竟是一时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