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藏木于林
伏见鹿站在医院走廊,看着医生递给母亲手术同意书:
“您的孩子双腿坏死感染,只能截肢了。”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坐在轮椅上,裤腿空空荡荡。
啊,想起来了,我和爸爸被车撞了……
母亲哭着签完字,她丢下笔,跪在伏见鹿面前,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一直重复着说对不起。
伏见鹿想安慰她,刚一伸手,眼前的景色忽然变了。
他穿着西装,站在法庭上,望着憔悴的母亲以及坐在轮椅上的男孩。
啊,想起来了,我是肇事者的辩护律师……
伏见鹿瞥了一眼资料,在法官面前侃侃而谈:
“原告在起诉状中所陈述的事实存在诸多与实际不符之处,我方当事人作为被告,在此提出反驳……”
“死者曾经有心脏钙化的病史,且有过多次因心脏病抢救的经历,根据现场取证和法医证词,当时父亲并没有大出血……”
“换而言之,死者很有可能是因为心脏病发作倒在路边,当事人猝不及防之下,驱车躲避,这才导致事故发生,意外碾过死者家属的双腿……”
“根据我国刑法,过失损坏尸体是不构成犯罪的……”
……
我在胡说些什么?
女司机开车时低头看小说,她就是笔直地撞了过去……
伏见鹿用余光瞥向当事人,后者捏着手机在桌子底下打字,跟闺蜜抱怨这几天真倒霉,顺带找有钱的爸妈要来了律师委托费。
“不是这样的!”男孩哭喊道:“爸爸当时还活着!”
“请求驳回!”
伏见鹿的嘴巴停不下来,他听见自己说:“据我所知,原告投了给死者大额意外险,如果是心脏病发发作死亡的话,保险公司并不会理赔,证人存在利益纠葛,而且我有理由怀疑这是一起有预谋的骗保行为……”
别说了!
快停下!
别再说了!
他抓起桌面上的钢笔,从腮帮子两侧刺了个对穿。可他的舌头依旧在动,嘴巴依旧在清晰的发出声音。
当事人大笑了起来,她变成了樱井千鹤的样子,举起手机,拍下伏见鹿的丑态。
法官举起法槌,重重地一敲,像是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头。
——嗒!
伏见鹿猛地惊醒。
他喘着粗气,睁开了双眼,望着陌生的天花板。
耳边传来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病床旁边挂着输液袋,他穿着病号服,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伏见鹿总算想起来了,自己布置完现场,故意往桌上一撞,没控制好力度,把自己撞晕了过去。
他侧过头,床边坐着一名陌生中年男人。后者正在打瞌睡,估计是负责看守嫌犯的刑警。
指尖传来一阵刺痛,伏见鹿咬着牙,趁着刑警还没醒,从左手食指的指甲盖的缝隙里,缓缓地抽出了一根四五厘米的细针。
“嘶……”
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面部肌肉因疼痛而扭曲变形。
这根细针来自樱井千鹤的妙妙工具箱,估计是用于穿孔、穿刺或者纹身的道具。伏见鹿用它来伪造了最为关键的线索,所以必须想办法将它带离现场销毁。
在自残之前,他考虑到可能会昏迷,所以提前将细针藏在了指甲盖的缝隙里。
拔出细针后,伏见鹿舔干净针上的血,同时捏住指甲盖止血。
“唔……”
刑警忽然发出一声低呼。
伏见鹿心中一惊,他回过头,只见刑警双手抱胸,垂首闭目,换了个睡姿,说着意义不明的梦话:“保奈美不要啦……太羞耻了……”
伏见鹿松了口气,他吃力地坐起身,尽量不发出动静。见刑警还在熟睡,他侧身弯腰,小心翼翼地翻动床下的小型医疗垃圾箱。
很快,他从里面翻出了一个针筒,拔掉针管,将细针插了进去,乍一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既然丢在哪都有可能被找到,那就干脆藏木于林。
“你在做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询问声。
伏见鹿心说见鬼,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
他随手丢掉针筒,装作一脸难受,起身说道:“我想吐……呕……”说着,他又转过身,趴在垃圾桶边干呕。
刑警站起身,绕到床的另一边,质问道:“你这家伙,该不会是在藏什么东西吧?”
“什么意思?”伏见鹿装无辜。
刑警并未搭理,他卷起手上的报纸,在医疗垃圾箱里搅动,仔细翻找了半晌,什么都没发现,这才作罢。
“老实点,别想耍什么花招!”他大马金刀坐回原位,低头取出传呼机,给上司发消息。
这年头的刑警堪称是日本最大的暴力团伙,一个个都梳着飞机头,满口考拉考拉地审讯嫌犯,比黑帮更像黑帮,才不会照顾伤患的情绪。
伏见鹿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复盘布置现场的过程。
“嗯,没有任何遗漏,”他心里有十足的把握:“就算有遗漏也不要紧。”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四个人先后走进病房。
刑警回过头,看清来者长相后,下意识打招呼:“课长好!我正准备给你发传呼呢……”
伏见鹿睁开眼,隔断白布被拉开,主治医师站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两个面相不善的男人,估计也是刑警。
源玉子的小脑袋突然冒出了来,她蹲在床边,双手搭在床沿上,目光关切:“你醒了呀?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就是头有点痛……”伏见鹿勉强一笑。
主治医师手上拿着病例档案,说道:“只是脑震荡,没什么大问题,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就好了。”
源玉子松了口气,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伏见鹿,比如说当时发生了什么、有没有看到凶手样貌、川合为什么会回学校……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风间拓斋说道:“各位,警方讯问,回避一下吧。”
渡边司机立马像个狗腿子一样赶人,他提着源玉子的后脖领,连同另一位刑警也赶了出去。
“老大,人都清理干净了,”他掏出小本本:“开始吧!”
“你也走。”风间拓斋说。
“呃?好吧。”渡边俊垂头丧气。
等下属关上病房门,风间拓斋这才回过头,和伏见鹿四目相对。
“现在自首还有机会。”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伏见鹿床边:“人是你杀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