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觅贼
盐城袁邵庄。
庄外稻田密布,一望无际。俄而有风吹过,稻田像海浪一样起伏,一副丰年景象。
“将军,这事儿不对呀!”赵玄坛皱了皱眉头,率先开口道。
“看这一副景象,分明是丰收之年,如何有饥民?”
“你是北人,不曾种得稻谷,不明白原因,实属正常。”
张顺闻言摇了摇头,伸手在旁边的稻田里掐了半截青绿色稻穗,放在掌心里揉了揉,然后用嘴一吹。
只见那稻谷壳漫天飞舞,一会儿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节秸秆留在那里。
“这……这?”
赵玄坛不由吃了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张顺的手掌心。
“我虽然也是北人,恰巧临近黄河,家里也有两亩水田,所以晓得。”张顺叹了口气道。
“这水田遭了旱以后,稻穗除了下边那点,大半都秕了。只有空壳,没有谷子。”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按照正常情况,这个季节原本稻谷该收割了。”
“只是因为天气太旱,推迟了收割时间。百姓青黄不接,没得吃了,所以才抢掠大户求活。”
“那……那咱们怎么办?”众人一听张顺这话,顿时心有戚戚焉。
他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自耕农出身,抗风险能力极差。
打他们记事起,哪个没遭过灾,受过害?
“先礼后兵!”宋康年这个时候接话道。
“礼数要周齐,下手要狠辣,不能容情!”
“对。”
张顺有点意外的看了宋康年一眼,不由点了点头道。
自从宋康年投靠自己以来,除了献计灭了王一清满门以外,几乎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他差点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个军师了。
只是他却不知,此时的宋康年正暗道:娘的,老子再矜持下去,军师的名头怕是要被一个婆娘抢去了!
原来那日仪真守备马天成准备说出幕后之人的时候,他晚了一步,被柳如是抢了先机,每每想起便愤愤不平。
这一次好容易逮着了机会,不能再让人抢先了。
“将军,既然如此,且容我带几个人进去探一探!”
不曾想张顺话音未落,早有一人主动请缨道。
宋康年仔细一看,竟是那个背叛了马天成的哨官,唤作什么王君仕的。
这厮在被审问完以后,功过相抵,被释放了出来。
他不敢返回仪真卫,害怕被人报复。正好听到了张顺要出兵剿贼,便厚着脸皮跟了上来。
“你?你能行吗?”宋康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质疑道。
他最讨厌抢他风头的人了,哪怕男人也一样!
“将军,某愿意立下军令状,若不能探查明白,甘愿受军法处置!”
王君仕一听宋康年这话,立马保证道。
“不必多言,带几个过去看看。”
张顺自然知道,这些饥民不可能乖乖留在这里等着官兵过来围剿。
不过,为了完全起见,还是还先派人探查一番稳妥。
那王君仕听了,连忙选了几个人,带着弓矢刀剑去了。
不多时,果然额外带着一个人折返了回来。
“将军,这袁邵庄几乎空了,只有几个老不死的,在这里苟延残喘。”
“我带回来一个口齿清晰,听得懂话的瞎眼婆子,请将军审问!”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张顺还没来得及问话,那婆子早趴在地上,磕头如同捣蒜一般哀求了起来。
“老婆婆,别怕,我们不是土匪,我们是官兵!”
张顺也不嫌脏,把她扶了起来,温言安慰道。
“啊?你们是官兵!”那婆子一听这话抖的更厉害了。
张顺不由哭笑不得,连忙保证道:“我就问几句话,不杀人。要是回答的好了,我还给你点吃的。”
“好好好,那感情好,你问吧!”那婆子一听有吃的,顿时精神一振。
结果张顺刚问了几句,发现她果然一问三不知,只是说:
“那天半夜我饿得厉害,听他们嚷嚷着去找吃的,我也想跟上去,他们嫌我眼瞎,不让我去。”
“结果,他们这一去,一个多月了,都没见回来。”
“你特么玩我们?”赵玄坛是个暴脾气,一听这话就抽出腰刀来,想给她来一下。
“一个瞎婆子,和她计较什么?”张顺摇了摇头,阻止了赵玄坛。
遂后,众人离开了这里,又前往沙沟、安丰、冈门三镇。
冈门距离盐城最近,位于蟒蛇河畔,有盐淮驿道打此经过,交通倒十分便利。
当张顺等人离了袁卲庄,打马赶到了这里。
还没等他们下得马来,早引起了镇子里一片恐慌。
这一次张顺长了经验教训,不敢再声称自己是官兵了,只是说是“办案查贼”的。
众人只道他们是弓手、捕快,忙把正在这里查案的盐城典史推了出来。
“吾乃扬州游击,听闻这里遭了贼,特奉巡盐御史及兵盐副使之命前来探查情况!”张顺这才表明了身份。
“啊?这里没有贼,贼人早走了!”
那典史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摆了摆手,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好嘛,我真把自己当人民子弟兵了?
张顺又不是傻子,接二连三遇到这种情况,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等人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毕竟是封建军队,虽然相对于清军这种人类下限的军队要好上一些,但是远远达不到人民解放军的标准。
“哎,老乡莫怕,我们是主兵,不是客兵!”
就在这时,宋康年突然开口道。
“主兵?”
“对对,扬州营的!”
“好好好,里面请,里面请!”
典史不由大喜过望,连忙把张顺等人迎了进去,并着当地商户屠猪宰羊招待众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顺都看傻了,连忙向宋康年问道。
“这主兵是当地人,军纪一般不差。这客兵是从外省调来的,有时候粮饷供应不及时,难免有些歪心思!”宋康年低声解释道。
“哦,噢!”张顺一听这话,这才恍然大悟。
敢情这事儿,还是双向奔赴的结果。
原来按照明朝制度,客兵粮饷由当地供应。
但是,难免会出现供应不及时的情况。
一旦粮饷供应不及时,客兵饿着肚子显然就会抢掠。
客兵一抢掠,反而会强化当地的戒心。
于是,就出现了以下奇景。
当地:防火防盗防客兵。
客兵:抢钱抢粮抢娘们!
当然,比这更黑色幽默的是,就这样的军队似乎还是这个时代的上限。
很快,饭菜就准备好了,典史及镇里的商贾恭请张顺落座。
张顺也不推辞,只是嘱咐了士卒不能喝酒,以免误了正事,便落座大吃大喝了起来。
在他一个人吃完了半只羊及若干配菜以后,这才满足的打了个嗝,开口问道:“当初那贼人打哪里来?有多少人?都是什么口音?什么长相?抢了什么?坏了多少房屋财货?伤了多少人?”
众人一听张顺这话,纷纷回道:“回禀将军,贼人乘船打蟒蛇河里过来,一上岸就见人就杀,见粮就抢。”
“约莫有数千人之多,都是我们当地的口音。前前后后被夺去了粮草、财货十多条船,伤了七八条人命,掠去了两名女子。”
“打蟒蛇河来?”
张顺心里一个咯噔,不由和宋康年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两个字:
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