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归途
张顺一直对林如海的命令有些不解,假如他们就这样走了,难道东台场就不管了吗?
直到两淮兵备副使派来了一个都司,领了二百士卒前来和他交接,他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
于是,他痛快的交出了东台场,带着课盐大使、俘虏家丁以及战死家丁的尸体,就要回去。
“将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那我们就有缘再见了!”这时徐全领着“袁”、“邵”二人也前来辞别。
相处了几日,张顺倒也知道了“袁”“邵”二人的名字。
这两人名字倒也有意思,一个叫袁绍,一个叫邵元,两人互为镜像。
更有意思的是邵元的结巴,那日突然被徐全敲了一下,居然好了。
为此,邵元还特意带点东西,去感谢了徐全一回。
张顺见他们要离开,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本来三位的事情已经了结,结果没想到因为我的事情,又把你们牵扯了进来。”
“如今有人‘状告’了你我勾结,要治我的罪哩。”
“那……那这咋办?”邵元好容易把话说利索了,忍不住率先开口道。
“一个是你们回去,我抵赖到底。不过经此一事,估计我至少也要贬官去职。”
“到时候,新换上来的将军会如何行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
袁绍和邵元一听张顺这话,顿时就沉默了。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新上任的将领肯定会拿他们开刀啊!
“好了,好了,别吓他们了,你是不是有了主意?”
徐全略作沉吟,便笑了起来。
“确实还有一个法子,就是不知道你们同意不同意。”
张顺见徐全已经有所猜测,也不卖关子了。
“其实你们不知道,我麾下只有这一百在营家丁,原来的营兵早不堪大用。”
“此次回去以后,我准备上报兵备、巡抚,重新招募一些营兵。”
人都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张顺自就任以来,一直和各种敌人斗个不停。
他估摸着此事了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自己了。
既然如此,他就想给扬州留下点什么。
他麾下那一百个家丁,无论如何他肯定是要带走的。
只是他这么一走,四舍五入,约等于白镖了扬州。
爽,他是爽了,就是什么都没有给扬州留下来。
张顺虽然可能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他好歹也有点责任心。
于是,他一直琢磨着给扬州留个孩子,划掉,留点东西......算了,还是“留个孩子”吧。
好巧不巧,刚好这几天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徐全等人以及东台场的灶丁,意外发现他们比较适合当兵。
原来这两淮盐场一带,随着时代的发展,灶户制度也逐渐变成了类似户籍的玩意儿,成了征收税赋的标准。
如此一来,原来的灶户就发生了分化。
一部分灶户成为了富户,兼并了原来归属于国家的草荡、盐滩,招募贫穷的灶户或者附近的无地、少地的民户为自己熬盐,形成了一种不平等的雇佣关系。
这些灶丁,每天一起来就要在灶首的管理下,从事晒灰、淋卤、砍草和煎盐等重体力的劳动。
他们每天的收入只有可怜的两分银子,每个月只合六钱银子,只堪糊口。
极度贫困,老实听话,又有不错的体力,这不是优良的兵源,什么是优良的兵源?
于是,张顺继续道:“我观尔等身体健壮,又有一把子力气,何不随我当兵吃皇粮去?”
“你是说招安?”张顺话音刚落,徐全不由眼睛亮。
市井俚语: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赶着行在卖酒醋。
徐全等人卖不得酒醋,但是混个“受招安”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张顺一听这话,知道这是要谈条件了。
他不由笑道:“受招安?那你们也须有杀人放火的本事。”
“就以着你们现在的能耐,我这一百家丁就能把你们杀得干干净净,你们还有什么资格受招安?”
“这......”
张顺这话一出口,徐全、袁绍、邵元三人全都傻了眼。
“这样吧,刚好我战死了四个家丁。我向上面申请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你们三个补进来。”
张顺见敲打的差不多了,这才给一个甜枣道。
“其他人姑且当营兵练着吧,每月一两的饷银,不比走私盐、当灶丁强多了?”
“若是日后练的好,未必不能拿那一两二钱五分的家丁银。”
“再加上行粮、赏赐等额外收入,也不算少了。”
徐全、袁绍和邵元三人闻言连忙商量了一番,觉得这买卖还算公道,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双方计较已定,第二天一早,张顺便雇佣了两艘槽船,外加上徐全等人的十多艘小船,沿着下官运盐河一路向泰州行去。
一路无事,很快众人就过了溱潼镇,到了淤溪附近。
眼看泰州在望,一直提心吊胆的张顺也忍不住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声炮响,蓦地从左边的芦苇荡里冲出来七八只槽船来。
张顺心道来了,忙下令让船只往右侧的杨公堤靠去。
而在北岸行进的家丁,也连忙止住了脚步,等待和船只汇合在一起。
不意这时,随着一阵马蹄声响起,一队骑兵也出现在杨公堤上。
好,好得很!
张顺哈哈一笑,不由大声喊道:“王总兵何来之迟也?让张某久侯了!”
“张顺,张长道!”
果然,只见一个敦实的身影出现在对面的船头上,咬牙切齿的望着张顺。
“王总兵,我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这是何意?莫非你想造反不成?”
一看到狼山总兵王一新,张顺不由笑了起来。
果然,纸里包不住火!
哪怕当初做的再天衣无缝,仍然瞒不过有心人。
原来当日张顺之所以觉得那个倭寇头目不对劲,就是因为倭人和汉人举止习惯,有一些细小的区别。
所以在射杀他以后,张顺特意去看了看。
这一看不要紧,这才发现这人竟是那日在王一新处见到的一个家丁。
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不知谁在后面搞鬼?
“远日无怨,近日无仇?”
王一新轻笑一声,随即脸色一变,状若疯狂的质问道。
“那你为何灭王一清满门!”
“啥?灭王一清满门?王总兵,你开什么玩笑?”
张顺当然不认,打死都不能认。
“我上任之初,王一清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还有这事儿和我可没干系,你不要血口喷人,诬蔑到我的头上!”
“张长道!”王一新一听张顺这话,怒不可遏。
“我听说过你的名声,也知道你的能耐!”
“如果不是因为你害了王一清,我也不介意提携提携你!”
“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害了我的王仁兄!”
“今天你说破天去,也要给我的王仁兄偿命!”
王一新话音一落,只见对面的船上伸出来一排排火铳和火炮,齐齐指向了张顺座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