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甘泉宫中
夜幕下的甘泉宫。
灯火辉煌。
丝竹之声不绝如缕。
刘彻歪躺在宝座之上,手中的葡萄酿微微晃动。
他轻啜一口,笑着说,“还是你的建议好,这葡萄酿本来有些涩,添了蜂蜜和冰鱼之后,居然是别有一番风味。”
一边说着,一边轻抚着那摊在他膝盖上的,如云的长发。
长发的主人抬起脸,艳丽的脸上闪烁着惊人的媚意,“陛下说笑了,臣妾也只有这点在吃喝上的天分……”
“唯愿我儿弗陵,能够深肖陛下,而不是像他母亲一样,只在吃喝一途上有着些微的功夫……”
刘彻将女人从地上拉起,抱在怀中,“钩弋啊钩弋,你一举一动,俱有妙处,可远远不止饮食之乐……”
“再说了,只擅长饮食之乐又如何?谁敢说饮食之道无用?当年若无尧,大家怎么知道要吃面食?”
“弗陵是你怀孕十四月而生,本就与尧母庆都生尧相合,现在你又精通庖厨之道,这让朕不得不怀疑了,难道朕真的生了尧的转世?倒是要让檀何来算算……”
钩弋夫人提醒道,“檀何不是跟着江大人一起去办案子了吗?”
刘彻将她的一缕秀发缠在手指上细细把玩,”是啊,江充倒也是一个刚正不阿的,手段很是高明,巫蛊那么大的案子,说查也能查个水落石出。”
“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是第二个张汤。等这桩事彻底了了,就让他来当弗陵的少傅……”
钩弋夫人目光闪动,“若是如此,妾身先行谢过陛下。”
刘彻大笑着打横将钩弋夫人一把抱起,“弗陵的教育问题我们明日再论,如此良宵,怎可辜负?”
钩弋夫人娇嗔,“陛下!”
刘彻哈哈大笑,“朕就喜欢听你喊这声‘陛下’,百听不厌哪!”
“陛下,陛下!”
宫外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音沙哑粗粝。
刘彻恨恨地放下钩弋夫人,“你先回去安寝吧,朕处理完这件事就来陪你。”
“妾身陪陛下一起去!”出乎意料地,钩弋夫人倒是态度坚决,“如此深夜,声音如此惊惶,想必是有大事。陛下此刻身边不能无人,妾身不才,但也愿效仿先哲,如果来人有什么坏心思,妾身愿意以身当之。”
刘彻赞赏地看了钩弋夫人一眼,提高了嗓门,“何事?”
门外的黄门王弼声音变得凄厉,“苏文和章赣……求见!”
“让他俩滚进来!”
苏文和章赣灰头土脸地进来,一见面就大放悲声。
“陛下!太子悖逆无道!擅自逮捕朝廷命官!”
“得亏臣跑的快,又赖天子洪福,不然就得折到太子手里了!”
刘彻听的直皱眉,“你俩慢点说,什么颠三倒四的。”
“让你俩跟着江充去查巫蛊,前面汇报不是挺有条有理的吗?怎么现在连话都说的没头没尾?”
“朕看江充和韩说在的时候,一二三四五,事情说的挺清楚的。怎么轮到你俩单独汇报的时候……江充呢?他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来?”
苏文在底下连连叩头,“陛下,江大人……被太子殿下抓去了!凶多吉少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刘彻猛然间从宝座上站了起来,“他敢抓江充?他敢以什么名义抓江充?”
“没有朕的命令,谁敢抓朕的水衡都尉?”
“还有韩说呢?朕的按道侯呢?”
“四个人去长安查案子,怎么就跑回来你们两个?”
章赣赶紧在一旁补充,“按道侯……据说也被太子抓去了。”
“我俩见事不妙,就赶紧跑了。索性一路并无大碍,这才得沐天颜。”
刘彻这下脑门上都蹦出了青筋,“荒唐至极!荒唐至极!”
“没有江充韩说,你们两个,办事简直糊里糊涂!”
他走到苏文的面前,“朕且问你,你说江充被太子抓走了,那个时候,你和江充在一起吗?”
苏文趴在地上,不敢抬头,“不曾,水衡都尉和按道侯在一起,我和章大人的处所离他们不远。”
“哦,那你是怎么知道江充是被太子抓走的?”
“太子是以什么借口,能让朕的二千石,朕的按道侯,心甘情愿束手就缚?”
“如果太子的命令真的能够那么有效,怎么苏文你一个黄门,也能逃出生天?”
“回答朕!”
一声霹雳也似的大吼,震得苏文瑟瑟发抖。
“臣……臣其实不知。”
“臣只是听到水衡都尉府突然喊声震天,手下的人跑过来说好像是太子手下的门客去了都尉府,现在又向臣的府邸这边进发,臣……臣就立马逃过来了。”
“那你肩膀上的伤呢?是不是还要跟朕说,是太子要逮捕你的时候打的?”
“是……是臣骑马过来的时候不慎摔了一跤。”
“混账东西!”刘彻兜心窝子对着苏文就是一脚。“朕是让你们去查巫蛊的,不是让你去栽赃陷害太子的!”
“朕知道,你们查巫蛊,政绩斐然,和太子不睦,那也不能构成你们随意诬陷他的理由!”
“苏文啊苏文,朕早就警告过你,要实事求是,不要整天想着像常融学习,你看江充,脚踏实地地挖出来桐人,这不就很好么?”
“偏你要在这里造谣生事!又是据儿要抓你,又是据儿抓了江充。当年常融撒谎说太子见朕得病,不悲反喜,朕查明之后是怎么对待他的?腰斩弃市!”
“是,你们查巫蛊,江充又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说不定哪里就得罪了太子。可是据儿是朕看着长大的,他的为人朕还不知道?估计这段时间你们给他的压力太大了,他感到恐惧,做出些自保的举动罢了。”
“至于私自下令逮捕大臣,绝无可能!”
“据儿那么温顺宽厚的好孩子,受了委屈也绝对不会胡乱发泄,至多默默承受,他还敢矫诏逮捕大臣?天塌下来都不可能!”
说着,刘彻朝钩弋夫人努努嘴,“你说,据儿为人如何?”
钩弋夫人咬了咬嘴唇,“太子为人,性情至孝,恭顺平和,臣妾料想,太子是不会起什么坏心思的。”
刘彻对着苏文又是一脚,“听到没有!”
“钩弋生长于深宫,她都比你更了解太子!”
“依朕看,明天据儿说不定就会派使者来解释今天这个闹剧。不,还是朕派使者去问问他吧。”
“来人!召太子入甘泉宫!”
说罢又恨恨地瞪了苏文一眼,“你就跪在这里,等据儿来了,再和他对质,把误会解释清楚!”
“朕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么一群混账!案子案子说不清楚,造谣太子无行倒是一把好手!”
钩弋夫人含笑将嘴中的葡萄酿度到了刘彻的口中,“陛下消消气,等天明太子到了,一切就明了了……”
“还是钩弋懂朕的心思……”
正当两人浓情蜜意之际,黄门王弼那凄惶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
“陛下!陛下!”
“丞相长史来报,言太子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