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功败垂成
刘进一行人急匆匆地往回赶。
用刘进的话说,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时刻。
毕竟死了一个韩说,再怎么说人家也是正经八百的侯爷,就这么被自己一刀捅死了。
得在事情没有发酵前迅速去甘泉宫,解释清楚事情原委。
早一刻拿着江充回太子宫,就能早一刻去甘泉宫叩门,和天子之间的隔阂,或许也能早一刻解开。
王破被分配负责看管被捆起来的江充,和他手底下的胡巫。
他兴高采烈地拿刀这边捅捅,那边捅捅。
“别动!”他板起脸来教训那几人,“身上是长了虫子吗!”
“再乱扭,某给你们一人一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江充和胡巫的嘴巴被塞住了,只能在马车地板上扭来扭去,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别瞎闹!”在前面赶车的胖子张贺都看不过眼了,“你也就这个时候逞逞威风!”
“前面江充巧舌如簧的时候,你怎么张口结舌了呢?”
“那个韩说准备抗旨不遵的时候,你怎么就哑炮了呢?”
“最后还不是靠着殿下救的场!”
王破被说的讪讪地,“我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遇到这种能言善辩的,就容易被他们糊弄……”
他顿了一下,又流露出自矜的神气,“不过不是某夸口,殿下既然要我负责看管江充这等小人,这说明了什么?啊?”
“这是殿下对我身手的信任!”
“尽管我可能不善言辞,但是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让我负责押送江充的安危,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随后王破转而对刘进大吹起法螺来,“还是殿下英明,看到韩说那厮在那里胡言乱语,当机立断就把他给捅死了。”
“殿下杀伐果断,当年和某一起蹋鞠之时,某就知道,殿下必然身手不凡,身手不凡呐!”
他一边继续用刀在江充身上比比划划,一边摇头晃脑,恍若刘进已经成了战场万人敌一般。
“你可好好地做好你自己吧!”
在前面驾车的张贺终于忍不住了,自忖在刚刚擒获江充一战中,自己表现并不出彩,生怕这让自己的印象在太孙心中大打折扣。
此刻见到表现也不咋地的王破还在那里摇头晃脑,夸耀太孙,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打定主意要压一压王破的嚣张气焰。
可思来想去,两人表现简直是棋逢对手地一般拙劣。
想要表达对太孙刚刚干掉韩说的果决的赞叹,却发现连这一步王破都走在了前面。
第一个夸女孩子像花的人是天才,第一个夸太孙身手不凡,英勇刚毅的……难不成王破也是个天才?
思来想去之下,词穷的张贺灵机一动:
既然太孙之前的行为,已有夸赞之词珠玉在前。
那么我张贺,就要为太孙目前的深思熟虑,以及未来的未雨绸缪而大唱赞歌!
这样太子一定能对我印象深刻!
于是张贺一边赶着车,一边对一路上都在沉思不语的刘进殷勤发问,
“殿下一路上默然无言,想必是有所得吧?”
“以殿下的天纵之才,想必已经规划好了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了吧?”
“殿下下一步有什么需要张某去做的,虽万死而不辞!”
刘进一路上正绞尽脑汁在想,就算带着五花大绑的江充直闯甘泉宫,又应该怎么惊动深居简出的汉武帝,见上一面。
听到张贺此言,不由得抬头看了王破一眼。
随口道,“先生还是把刀放下吧,吾让先生负责看管江充,是防止这等小人伺机逃跑。而不是要加刑罚于他。”
“先生用刀捅这等小人,之后去见天子,倘若他哭诉说自身清白,是我们屈打成招,这些伤痕不就成了伪证了么?”
王破讪讪地放下刀,又明晃晃地拿着食指在江充眼前晃了一晃。
“算你好运!暂且寄下你的狗头!待某日后来取!”
前面传来隐隐地笑声,原来是张贺见到王破这等吃瘪举动,忍不住发力,抽了马一鞭子。
一时间,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充斥着快活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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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宫。
刘据面色焦虑,正在殿前焦虑地踱步。
底下陆陆续续回来的门客,各个垂头丧气,长吁短叹。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他面向之前出言献策的少傅石德,“本来,按照先生的筹划是极好的,秘密逮捕这几人,加以审问,得到真相,从而自证清白。”
“奈何事有不谐,竟然有漏网之鱼逃出生天!”
“出了如此之大的纰漏,该如何挽回?请先生教我!”
石德看着刘据忧愁和期待的眼神,突然变得期期艾艾起来,”这个,呃,呃,待吾好好思索一番……”
刘据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维持着太子的气度,“先生不用焦急,慢慢思索即可。”
随后面朝那几个垂头不语的门客,温言道,“不必沮丧。事已至此,后悔无益。”
“此事不成,乃吾规划不周之过,与诸位无关。”
“诸位为我奔走,本自劳累,且去休息吧。”
“那几个小人,既然已经侥幸逃脱,一击不中,想必是再难得手了。”
“吾愿与诸位一道,戮力同心,想想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既然这几个小人不可得,吾该如何自证清白?”
“殿下!”刚刚还在喘息流汗且沮丧的门客们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殿下不以我等,行事差错而有所责怪。臣等敢不效死!“
一时间,大殿上竟然充斥着悲壮的气息。
殿外突然有车声粼粼。
随后是王破中气十足的声音,“某等回来了!”
“幸赖殿下英明神武,某与张贺用命,对付一个小小江充,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哈哈!”
“咦?尔等为何都哭丧着脸?要像某学习啊,只有笑口常开,功夫才能日益精进!”
“大家都乐起来吧!某擒获了江充,想必太子殿下不吝赏赐,今晚某做东,大家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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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进快步步入殿中,此刻诸位门客早已退下,整个殿中空荡荡只剩下他们两人。
“父亲!儿幸不辱命,已经生擒江充而回!”
刘据抬头看着刘进,缓缓地道,“进儿回来了啊。”
“擒获了江充,很好。”
“只是事情可能有变化。“
刘进一听,心里就是一凛:事情有变化?还能有什么变化?我还没说我这边有变化,韩说被我亲手宰了呢?
于是自己的语调也变得不自然起来,“儿这边事情也有变化……”
刘据听闻此言笑得更苦,“那你先说说你这边的变化吧……”
“儿在宣称江充等人应收捕下狱时,旁边的按道侯韩说质疑儿等使臣身份有诈,拒不奉诏,万般无奈之下,儿臣只能杀了韩说!”
听完此言,刘据反倒是像卸下了什么包袱似的,“确定死了?”
“确凿无疑!儿臣亲手所杀,尸体放在马车上,和活捉的江充一起带回来了。”
刘据长舒一口气,“死的好,死的好啊……”
刘进看见自己的便宜老爹还在这里长吁短叹,不由得大为发急,“父亲!事到如今,时间宝贵!”
“按道侯身死是一个意外!这种时候我们得抢先去甘泉宫,赶在这件事闹大之前和天子说清楚,咱们被栽赃巫蛊之事,纯粹是江充小人作祟!”
“不然等到按道侯身死这件事被闹得沸沸扬扬,咱们的立场就被动了!”
“现在就是要赶时间,要快啊!”
由于心神激荡,刘进这几句话说的又快又急,调门又高。
一时间,整个大殿都回响着“要快……快啊……”的声音,显得分外古怪。
刘据微微叹息,“进儿,你所言甚为有理。”
“吾何尝不想快一点,和你祖父解释清楚呢?”
“只恐怕是来不及了……”
他苦笑着虚指已经退下的几个门客,“他们去抓捕御史章赣的时候,不知是什么原因,章赣居然和韩说一样拒捕!”
“他们拔刀砍伤了章赣,但居然让这个贼子负伤逃脱了!”
刘进听的呆了,喃喃自语,“可是章赣应该是个文官吧……”
刘据此刻终于显现出血脉中应有的一丝暴戾,他一拳砸在案上,“正是!”
“可恨他一介儒生,居然能够忍痛负伤逃走,而吾的这些门客,居然追之不及!”
“可恨呐!”
刘进目瞪口呆,此刻他真想对着外面那群门客说,哥们你成心的?这不是坑爹么?
你们多个打一个,居然还能让人家空手逃了?
居然还追不上?
突然想起还有一人,刘进连忙问,“那剩下那个贼子,黄门苏文呢?”
“别提了”,听闻此人的名字,刘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贼子倒也奸猾,他和章赣住处相距不远,听闻章赣受伤,他直接就溜了!”
“那时候我们的门客还没来得及到他的住处呢!”
刘进这回是真的目瞪口呆了:本来计划好的四个人一个不落地绑回来,到时候就任由他便宜老爹搓圆搓扁;
可没想到现在是四个人总共就活捉回来一个,一个横死,剩下两个都脚底抹油,毫发无损!
刘进突然福至心灵,“那俩人逃了之后最有可能去哪里?”
刘据声音变得飘渺而空洞,
“应该是,甘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