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牵掣
军帐中的众人皆陷入了沉默，刘知俊在惊呼一声后也不再说话，脸色铁青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个信使。
在救援夏州城时，刘知俊已经通过信使了解到了一些关于夏州城的消息，也大概估算出了如今李继徽的粮草情况。
在他看来，如今他斩断了李继徽的粮道，加之李思谏在撤退时烧毁了城中粮草，李继徽虽然拿下了夏州城，但将面临粮食短缺的问题。
当时他异常自信，哪怕不用攻城，只需要拖着消耗时间，等到李继徽军中粮草消耗殆尽时，自然就能崩溃。即便出城与他野战，骑兵在面对步兵时有着绝对的优势，耗也能耗死。
可如今，李继徽竟然通过这个办法，完美的达成了目的，并且化解了危机。毁掉夏州城，让李思谏短时间内无法东山再起，难以对其产生有效的牵掣；统领大军抱团撤退，又保全了麾下兵马。堪称一石二鸟。
而刘知俊是前来救援夏州城的，虽然夏州城光复了，可最后留下来的也不过是一个没有什么用的废墟，甚至还眼睁睁的看着李继徽撤退而毫无办法，这让他生出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这个李继徽有些不太对劲！”刘知俊忽然皱起了眉头，脸上生出了一些怀疑。
“节帅此言何意？！”刘源问道。
“我之前也曾与李继徽数次交手，不敢说有多么熟悉，但对此人也有一些了解。此人异常贪婪，对地盘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望。也正因如此，所以我之前才断定那李继徽在拿下夏州城之后不会轻易放弃，势必会据城而守，我也是瞅准他这个弱点，才会选择如此战法。
如今他毫不心疼的毁灭了夏州城且果断的撤兵，没有任何犹豫，甚至面对我军骚扰也从不在乎，只闷头赶路。这与他的做事风格不符啊。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很难想象这是李继徽做出的决定。”刘知俊思索道。
“节帅此言甚是，如果他固守夏州城，那我军就是主动，他这么一撤军，我军瞬间就变得被动，被他牵着鼻子走。这次出兵，糜费不少钱粮，到头来却毫无战果，只怕这事要是传到主上耳中，不好收场。”刘源脸色难看，心里生出一些担忧。
朱温性格乖张，脾气暴躁，加之李茂贞与他又是世仇，这次出兵之时，朱温有救援夏州城的意思，也有为他儿子朱友裕报仇的想法。如今刘知俊一项也没做到，这消息传回去之后，朱温定然会心生不满。
刘知俊自然清楚刘源的担忧，不过他也并未有多少慌乱，有着“刘开道”之称的他自然不会因为李继徽这次超出往日的策略而慌乱失神。
他来到平铺在桌子上的地图前，一双眼睛不停的来回扫视，思考着应对之策。片刻后，他的目光来到了位于坊州西南位置的美原县城上。
“李继徽手中兵力还有五万，主力未失，加之夏州城已经被毁，无法对其形成牵掣，而坊州又刚刚拿下，我军主力尚未进驻，亦无法形成助力，若是他回师之后再伙同李茂贞等人东进关中，那我军想要挡住就会很难。
加之最近这些时日，晋地的李克用也不安分，在潞州那里频有动作，主上的兵马还要防备那边，若是此时李继徽与李茂贞等人领兵来攻，那李克用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我部兵马的压力就会很大。
既然如此，那就让李继徽就算解决了夏州城的问题，而无法东进长安，想办法从他的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刘知俊看着面前的地图，心中构思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刘源注意到刘知俊的目光一直在美原县城附近徘徊，便问：“节帅的意思是，等到李继徽兵马进驻美原之时，在此处与李继徽对阵？！”
“不错，李继徽在出兵时，是从邠州往坊州，再去延州，最后攻打夏州，那么撤兵时定然也是如此。
按照他们之前的动向来看，从延州到坊州，必定会休整兵马，补充粮草。可如今坊州已经被我军拿下，延州距离邠州又太过遥远，一时无法到达，加之我军又紧随其后，其部粮草无法从延州得到补充，他们未必敢在我军的袭扰下攻打坊州，那么他们中间必须要休整补充，而这美原县城位于坊州与邠州中间地方，无疑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可这美原县城位于坊州以南，从延州到美原县城也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既然如此，那就趁着李继徽从延州前往美原县城之时，不断袭扰其兵马，令其人困马乏，再趁着他们进驻美原之际抓住机会，对其猛攻。
那美原县城我曾去过，城小墙低，地势崎岖，李继徽大军进驻美原之后，兵马定然无法全部进城，会有相当一部分留在城外，城外地势崎岖坎坷，兵马安营扎寨之后，容易首尾不相顾。
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趁着他们筋疲力竭尚未修整补充，加上兵马营寨首尾不相顾，集中优势兵力，对其各个击破，吞掉城外的兵马。”
刘知俊语气平稳，很快根据面前的地图制定出了一个简单的作战计划。
刘源看着面前的地图，思考着刘知俊的这个计划，越发觉得可行。
“不错，如此一来的话，即便我军不能重创李继徽，也能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减缓其东进长安的时间！”刘源点头道。
“我正是此意，你去把康怀贞找来，这不过是一个粗浅的计划，至于具体条例，仍需详细商讨！”刘知俊抬头看向刘源。
“好！”
刘源应了一声，急匆匆的离去，很快康怀贞在刘源的带领下进入了军帐中。刘知俊将如今的局面以及他的想法尽数说了出来，康怀贞在听了之后，也深感刘知俊此计可行。
于是，两人又对这个计划进行详细的探讨以及钻研，一个完整的计划就这么成型。
……
延州。
李长安望着不远处的城墙，长出了一口气，这一路而来的忐忑终于消散不少。
作为一个穿越者，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凭借着先知先觉能够躲避不少危险。可上天并不会因为这些原因从而对其特殊对待，被刀枪砍杀，也是会死的。在没有到达延州城之前，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彻底安心的。
兵马行进的速度渐渐快了一些，延州城就在前方，这一路而来的疲倦此刻也消散不少，李长安随着兵马入了城。
在到达之前，李继徽就派遣信使通知了延州城中的守军，所以等到李长安进城之后，延州城的守军早已准备好了热汤饭食。
在美美的享用过食物之后，李长安来到了自己所在的营地。
如今的他是李继徽麾下的突阵指挥使，掌管一千五百精锐。静难军中不止一个突阵，共有三个，每个突阵辖一千五百人，共计四千五百人。
而这四千五百人，正是静难军中真正的精锐，是百战精兵，也是李继徽的底气。只要有这些人在，无论吃多大的败仗都能翻过身来，要是这四千五百人毁于一旦，就算手握数万大军，李继徽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毕竟，常年打仗的真正的职业军人与那些刚刚扔下锄头农具的农民军相比，优势不是一般的大。
李继徽对这些兵马也下了不少血本，铁甲披甲率达到了五成，至于剩下的那些士兵，也有不少皮甲或者其他的护具，所使用的武器，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比李长安之前使用的武器要强上不知道多少。
而这三个突阵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牙兵。
准确来说，这个突阵指挥使也就是所谓的牙将了。
营地不小，分为十个部分，每个部分又分为十个营房，每个营房有十五个人。
李长安带着赵虎、狗儿、彘儿等人走进了营房中，看着那些正在处理事务的牙兵们，脸上尽是欣喜。
这些人不愧是精锐的牙兵，几乎每一个都是身高力壮的壮汉，他们的营养很足，几乎看不到瘦子，若是让他们和那些普通静难军军士对阵，估摸着一个少说也能打五六个。
若是他们披甲列阵，即便面对数倍于己的农民军，也能轻易击破，堪称静难军中的定海神针。
而且他们的军纪军规还算可以，虽然比不上现代化的兵马，但也能做到令行禁止。
只不过，当李长安走进营地之后，这些牙兵们在看到李长安时，虽然多有敬佩，可无多少热情，甚至有些冷漠和生分。
他们敬佩的是李长安的仁德以及先登夏州城的悍勇，他们冷漠生分是因为李长安刚刚升任突阵指挥使，与他们之间尚无多少关系。
李长安并不纠结他们这种态度，毕竟这些牙兵们是李继徽用钱粮喂出来的，对李继徽忠心耿耿，加之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是由李彦鲁掌控的，相互之间绑定很深，想要在短时间内让他们接纳李长安，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对于这些牙兵而言，李继徽才是正儿八经的董事长大老板，而李长安更像是一个前来这里打工的CEO。说有权力吧，也是有的，可想让他们心悦诚服死心塌地的跟着李长安，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不过，李长安也并不担心。
时间还久，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先与他们相处，想办法拉近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再慢慢的拉拢。如此精锐的兵马，若是拉拢过来能成为助力，以后的日子可就稳了。
就在李长安展望着未来时，身后传来了阵阵脚步声，他往后看去，却见一个他不愿意见到的人出现在面前。
只见李彦鲁一脸阴沉的站在前方，皮笑肉不笑的对着李长安道：“你倒是一个悍勇的，我承认，若是让我上了战场，我绝对不是你的对手。可是，这统将领兵，你未必能胜过我。刚才节帅说了，让我担任这个突阵的指挥副使，给你打打下手，让我跟着你学学。以后，咱们两个还要互相切磋才是！”
听到李彦鲁这番半嘲讽半威胁的话，李长安如何不明白李继徽这背后的真正含义？这是给他找了一个牵掣，用于制约他的权力。
说到底，这突阵是李继徽压箱底的东西，是他的禁忌，是他在乱世中生存的保障，是保命以及保住地位的东西，也只能让他的绝对心腹担任。李长安虽然立下大功，得到李继徽的赏识，可说到底也是一个外人，李继徽又不是一个傻子，如何会敢轻易的把如此精锐的兵马交给李长安？
话又说过来，这时间还久，一切还都未可知。
正如那句著名的广告词：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