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皇帝
“赞颂我王的苏醒，毁灭即是新生。”
古奥森严的音节随着楚子航的唇齿交击流淌而出，路明非感觉脑海深处一阵颤栗，某种跨越时空的号令蕴含在那音节之下，令路明非浑身的血液都几欲沸腾起来。
这颂唱显然超越生理，甚至凌驾灵魂。
言灵·皇帝。
如同古老的皇帝发出覆压整个历史的旨意，任何血管里流淌着龙血的生物都会在“言灵·皇帝”的作用下引动血统，陷入短暂的幻视，仿佛又回到那个被巨翼遮天蔽日的时代。
混血种血脉里的龙血纯度在1%~50%波动，一旦逾越50%的界限，混血种就会沦落为龙血的奴隶：死侍。血统阶级S的混血种，体内龙血含量无限逼近这个阈值。
而路明非身为两位S级的后代，谁也说不准他的血统究竟纯化到了什么地步。
楚子航握紧匕首的刀柄，紧盯着路明非的咽喉。一旦路明非出现暴走的前兆，楚子航会以最快的速度割开他的颈动脉。
车厢内陡然安静了下来。
路明非只觉得楚子航的诵唱声突然终止了。本就没有开灯的车厢忽然又显得幽暗了些许，快车铁轮摩擦轨道的嗡鸣声也消逝在了这诡异的寂静中。
其他人的动作无声地静止了，像是褪掉了一层色彩。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袭上心头，路明非下意识地往车窗看去。
一个衣装庄严华贵的俊俏男孩趴在快车的窗户外，双手拍在玻璃上，一对黄金般的瞳子在这片阴暗中炯炯闪耀，照亮了半个车厢。
他稚嫩的脸蛋上流淌着浓稠的血红色液体，在窗户玻璃上拓出骇人的红色印记。
“我死的好惨啊……”男孩幽幽地说，好似怨灵。
“你怎么还在？”路明非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内心里是有些害怕，怕自己真的把小魔鬼一个人留在了荒芜的战场上。
虽然路鸣泽心焉坏焉坏的，还总是惦记着交易灵魂，但总归是陪伴自己走过那段曲折人生的那个人。
不过直到人龙决战前夕路明非才知道，自己那跌宕起伏的曲折人生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拜小魔鬼所赐。
那时兄弟二人冷战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小魔鬼在他面前出现，坦诚交代道自己的剧本写失控了，人龙之间的矛盾终究恶化到了不得不彼此残杀的地步，路明非才姑且和路鸣泽暂时和解。
随后路明非倾尽全力仍然战死沙场，小魔鬼用尽了力量将他送回过去，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为之前操纵路明非人生的行为而道歉了。
所以路明非只是表面上不待见小魔鬼，内心还是为他能再次出现而感到高兴。
“你这话说的，客户还活得好好的呢，我这当魔鬼的怎么能抛下客户先走一步？”小魔鬼满不在乎地说，身形瞬间消失，而后出现在了路明非面前的橡木桌子上。
他席地而坐，毫不犹豫地拿起路明非那杯热可可一饮而尽，随后十分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终于有东西润润喉了，这破地方到处都是硝烟烽火，连魔鬼都能呛个半死……”
“所以你是跟着我从未来回来的？”路明非皱眉，难道说路鸣泽让自己重返青春，也是他的脱身之计？
“别这么看着我嘛。咱俩可是一心同体的存在，我当然会跟着你回来啦。”
“那你还装出一副生死离别的样子？”路明非回忆起当初小魔鬼那绝无仅有的悲伤表情，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路鸣泽挠挠头发：“感情到位了嘛。都说最好的导演同时也是最好的演员，我这不就是完美的例子吗？”
“浪费感情。”
路明非吐出一口浊气，双腿翘起放肆地搭在桌子上，仿佛向小魔鬼示威：
“怎么，可别告诉我你又琢磨着做灵魂买卖的事，现在的我可不比当年了。如果我要把灵魂卖给魔鬼，那我也得至少召唤两个，你们自己竞价。”
路鸣泽撇嘴：“老哥你学坏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纯洁无瑕的小白兔了。”
废话，我们可是怪物啊。路明非想，但终究没能说出口，于是气氛又重归寂静。
“跟你开玩笑的。”良久，小魔鬼轻声说，“其实我现在只能依附于你存在啦，还怎么拿走你的灵魂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路明非这才重新坐起。
路鸣泽回头，路明非跟着他的视线注目，这才看到快车窗户后那副震撼人心的光景。
黑夜不再，混沌阴云氤氲着尽数遮蔽苍穹。快车仿佛驶入了二战时期的战场……不，毫无疑问眼前的一切比第二次世界大战要更加惨烈。
二战归根结底只是人类文明之间的碰撞，而现在快车高速奔行在硝烟中，穿着美式军装的人类军队正在荒芜的大地上与生翼的异形鏖战。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迟滞键，夭矫空中的龙缓缓展翼，口中吐出的烈焰拉成一条直击大地的火线，无数条这样的线从天而降，点燃了整个世界。
火药与焦尸混合的灼热气息仿佛透过窗户汇进鼻腔，路明非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这正是他阔别多日的那个决战战场。
“怀念吗？”小魔鬼恶作剧般地笑着，“这里就是三年后的伊利诺伊州哦，再过几天这场人龙决战就会走到尽头，届时的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然后一切走向衰亡。”
看到路鸣泽的表情，路明非这才明白过来，“所以并不是你回到了过去……”
“是我把你们带去了未来。”路鸣泽淡淡地说，“我被困在这里了，连带着注定破灭的命运一起。多年之后，这里也会跟你记忆里一样化为死地。”
“怎么会这样？现在根本就不是原来的那条时间线啊？”
路明非是对的。在这个世界，路明非一开始就以与路鸣泽相融合的状态存在，按理说不该导向曾经的衰仔路明非走向的结局才对。
“别用‘时间线’那么俗的词阐述命运。”路鸣泽摆摆手。
“原本你我的命运就是融为一体，所谓的重返青春也是这命运的一环罢了。无论过程如何，我们现在实打实地融为一体了不是吗？”
路鸣泽说：“而世界的命运就是在2012年被毁灭。哪怕时针被暂时性地回调了……也终究会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