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冤家路窄
路明非坐在窗边。零给他搬了一张茶桌和椅子来，让他得以靠着落地窗望着这座城市发呆。
盘旋的阴云笼罩在上空久久不散，仿佛是奥丁的影子挥之不去。雨变小了但还刮着大风，街上的树木被吹得摇摆起来，叫人忍不住担心起它们的枝干。
不久前刚经历了一场碾碎骨骼的生死之战，紧随其后的压力又堵在路明非的心头。
他有些明白小魔鬼为什么忽然愿意倾尽全力襄助自己了。
明明以前总是说什么拿灵魂交换，这一次居然毫无保留地选择直接与自己融合，甚至愿意被放逐到无人作伴的未来，与统治星球的巨龙周旋。
原因只有一个。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无论是小魔鬼还是自己都得竭尽全力。
有些事，往往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处理得最完美。就像人的呼吸，只要意识到了就会变成费力的手动档，直到再次遗忘。
忘记和无知是神赐予人类的福分。
整座山城都不知道自己正处于风满楼的飘摇之中，丝毫不知不久后可能有座远古遗落江底的古城将就此崛起，庞然的巨龙将摧毁他们所习以为常的生活。
所以他们依然能佐以窸窣雨夜睡得香甜，但路明非却睡不着。
这最后一次机会，意味着他必须每次都面对零容错的抉择。
原本路明非还想着好不容易重走青春，得放开手脚大闹一场，挽回所有的悲剧和不如意。
可现在他居然莫名其妙地束手束脚起来。
再有人死了怎么办？一有疏忽再铸成大错怎么办？那时可不会有善解人意的魔鬼再次为他拉开重来的大门……一切将尘埃落定。
路明非觉得心烦意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随波逐流的衰仔一样，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忽然，一对纤细的手臂拢过他的脖颈。
零不知什么时候贴了过来，下巴顶在路明非的脑壳上，循着他的视线看着雨中初晨的城市。
“怎么了？”路明非抬头问道。
“感觉你很累。”女孩缓缓地说，“是与那个人的对决太耗体力了吗？”
“不是的，我还好，我只是……”
路明非语塞了，我只是？只是什么？只是回到了以前那副衰到不行的模样？别说零会不会相信，就连他自己都觉得现在说这种话简直丢死个人。
“你太累了。”零重复道。
“休息一下怎么样？来到山城之后你甚至都没尝尝当地特产，今天我们可以去吃红汤火锅。”零关切地说。
路明非苦笑，吃火锅？现在哪有时间啊，奥丁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昂热还在江面上守株待兔，他正想办法破局呢。
“抱歉，暂时没什么胃口……”
“我有。”零坦荡地承认道，随后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我担心你。”
路明非心中微微一动。
零可不知道什么重走青春和这周目变成极限模式的事，她只是担心你被过大的压力压垮。就算山城十分钟后就会毁灭，零最担忧的还是路明非能不能及时地逃出去。
她从不关心这世界除你之外的一切。哪怕牺牲自己，也会在逃生之路上推你一把，她就是这样的女孩。
这恰恰是路明非最不允许的事情。
“我答应你，今晚……今晚可能有点局促了。明天，明天我会让薯片订全山城最好的火锅店。”路明非握住她的手。
零依旧埋脸在他的肩上，低低地嗯了一声。
路明非似乎听到小魔鬼在讥笑他，但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幻听。路鸣泽还在未来跟名叫诺顿的尼格霍德玩躲龙龙呢。
只是每当产生这种幻听，他总会犯下什么遗憾终生的大错。而他早已起誓今生要杜绝一切再当缩头乌龟的行动。
于是路明非起身，决定再去找苏恩曦商讨一下对策。
就在此时，薯片的声音跨过半个大厅传来：
“老板~老板！你在吗？”
路明非心中一紧，又出什么预料之外的岔子了？
他连忙跑到苏恩曦的床边，只见酒德麻衣的神色也严肃起来。薯片把电脑往他跟前一推，凝声道：“老板，你熟人来了！”
什么？难道是奥丁……
他紧锁眉头望向屏幕上的监控录像，镜头拍摄的地点似乎是山城的国际机场大厅。
两个路明非从未想过会在这种地方碰面的人出现在镜头中央，正一言不发地面面相觑。
...
恺撒跟楚子航一言不发地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地骂起街来。
这寡言杀胚/富家少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别耽误了寻找龙墓的进程/校长委托的任务！
山城毕竟是大城市，虽然是在这个季节罕见的坏天气，机场依然人流如注。来往的旅客们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两个男人站在大厅中间，占据了一大片公共区域。
恺撒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妈妈，那两个人好奇怪~”有稚嫩的声音好奇地问。
“别看，快点走。”忌惮的声音紧随其后。
他忍不住想扶额，自己跟楚子航已经沉默着对峙了十分多钟，恐怕早已被路人当成怪人了。
来之前恺撒当着元老会成员的面掰断了黑卡，于是恺撒自然而然地没钱了。
校内没几个人能买下自己那堆奢侈品，况且恺撒又是个好面子的人，绝不会轻易让别人知道一掷千金的学生会会长也有腰包薄了的一天，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抢劫（划掉）征用委员一点生活费才买了机票来到山城。
为了节省开支（以及避免被可能的人认出来），恺撒还特意穿了一身价格不是很贵的平民潮牌，拎着夏威夷风光的行李箱，还煞有介事地戴着一副太阳镜，给人的感觉像是搭错了飞机。
没曾想恺撒一下飞机就迷路了。
只听说过山城地势奇异独特，没听说过连机场也像迷宫似的走不出去啊！
好吧，鉴于加图索大少爷从小到大只坐过私人飞机，能在公共机场迷路好像也不是什么非常丢脸的事……个鬼啊！
没熟人认出来的话还好说，恺撒绕几圈总能绕出去的，问题是还没过多久他就跟同样拖着行李箱的楚子航狭路相逢了。
要是别人的话谁都无所谓，威逼不成利诱总能封嘴的。
为什么偏偏遇见了他！楚子航！狮心会会长！恺撒·加图索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大的对头！
真是冤家路窄。
恺撒感觉自己有点汗流浃背了，楚子航一直盯着他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他是临众演讲的专家，但对楚子航这种一周都嘣不出几个屁的人向来没什么话说。这个时候要说些什么才能占据主动权？
“你迷路了。”楚子航忽然判断道。
恺撒只觉得当头雷震：“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着你三度经过这条过道，在你第二次经过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可能是因为这里的人都是黑头发，你没看到我。”
“你都发现我迷路了还不叫我一声？”恺撒汗真的下来了。
“我想看看你绕几圈才能发现我。”
“有时候我真想掰开你脑子看看里面都藏了些什么。”恺撒无语。
楚子航点点头：“你来山城有什么事吗？”
恺撒摊手：“反正不是公事。那你呢？”
“离开学还有段时间，我回家一趟，不行么？”
二人之间又陷入沉默，心里异口同声地说我信你个鬼，你个狮心会会长/学生会会长坏得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二人都有种模糊的感觉，对方恐怕是为了藏在翟塘峡的那个秘密而来。
“不是公事……那就好办了。狮心会跟学生会之间的竞争应该不至于激烈到波及大洋彼岸。”楚子航缓缓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此别过。”
“等等！”
楚子航说完话，拉起行李箱就要走，恺撒连忙伸手制止。
“你还有什么事么？学生会会长大人？”楚子航慢慢回过头来，半张脸藏在阴影里，显得莫名有几分阴险。
虽然这话实在有点说不出口，但事到如今恺撒没法联络家族要求提供帮助，诺诺又不知怎的闹脾气不接电话，现在能求助的还真只有眼前的寡言杀胚。
“能不能帮我带下路？”恺撒硬着心说道，他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会有求助楚子航的一天。
“可以。”
楚子航倒是答应得爽快，但还没等恺撒接话，他马上说道：“但狮心会要求在‘自由一日’上获得优先出手权。”
“不可能！”恺撒断然拒绝。
“自由一日”的胜负说小了关乎到诺顿馆使用权的归属，往大了说决定了这一整学年里哪个社团会拥有大部分的话语权。
狮心会要求优先出手，也就是说在楚子航以及他麾下的那些杀胚杀进学生会之前恺撒都不能出手，这可是莫大的劣势，如果狮心会选择多加勘察后再将学生会一举覆灭，恺撒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
楚子航颔首，令人惊讶的是恺撒的反应好像在他的预想之中。狮心会会长又开口道：
“那我要求学生会减少一半的弗丽嘉子弹用量。”
“休想让我为了个人原因放弃学生会的利益。”恺撒高风亮节。
“25%。”
“成交。”
恺撒早有考量，存弹量减少25%这个数字倒也不算过分。
双方拥有弗丽嘉子弹的数量是之前协约好的，本来为避免备弹不足就准备了远远够用的数量，减去四分之一倒也不见得会多捉襟见肘。
况且学生会中有不少成员是专精监视和分析战场信息的智囊位，他们如果也被逼得走上战场，有没有弗丽嘉子弹对战局结果已经影响不大了。
何况学生会的资源最终还是由恺撒统筹分配，他有自信以自己的领导能力弥补这些许的劣势。
“好，我答应你。你带我摆脱迷路，我将学生会的子弹数目减少四分之一。”恺撒最终决定道。
只要这次龙墓之行能找到些许初代种的遗产，就算是学生会与狮心会的战斗处于不利状态，自己能碾压楚子航就还有胜算。
楚子航那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浅浅的一丝微笑：“我就知道你会同意。”
“什么意思？”
“我国先贤有句古话，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要开天窗得先说掀屋顶才行。现在看来意大利人也一样。”楚子航道。
恺撒眉宇间涌起一丝怒意：“你这是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可是写在《孙子兵法》里的，要怪只能怪你学艺不精。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楚子航无情地道，转身走进机场的人流之中。
恺撒无奈地叹了口气，谁让自己这次决定摆脱家族亲自来执行任务呢？出现什么突发状况也只能归因于自己，于是只能老老实实地追上楚子航。
另一边，路明非直头疼地扶额，“这俩人还是来了。”
与当初的分析一致，楚子航恐怕是昂热喊来助拳的，在不动用执行部的情况下昂热能调动的只有狮心会。现在的狮心会可堪大用的人不多，楚子航算是最强的那一个。
而恺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是一个人来的，而且居然会老老实实地坐民用客航，但他八成是受了加图索家的指引才来到这里。
时间紧迫，现如今白帝城聚集的战力不是这两位社团会长能应付的，如果恺撒和楚子航死在翟塘峡，路明非后半生恐怕都很难原谅自己。
他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没事犯什么怂？差点忘记了现在就是最好的进攻时机！奥丁重伤蛰伏，昂热还没等来楚子航，老唐还没缓过神来，连恺撒也只是孤身一人来到山城，不足为惧。
现在不进攻，难道等奥丁吞噬老唐兄弟再后悔莫及吗？
“麻衣，你的跑车开来山城了吗？”
女忍者闻言会意，抛给他一串钥匙。兰博基尼幻影，速度稍逊于麻衣的那辆布加迪威龙，但对路明非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可就这一辆兰博基尼，这属于私人借用不属于工作范畴，老板你一定别给我刮花了啊。”酒德麻衣含笑道。
“放心吧，之后你要什么酬劳都满足你。”
酒德麻衣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退后几步不再言语，露出暧昧的微笑。一旁的零白了她一眼，但老板去意已决，零贴心地没跟麻衣计较。
路明非握紧钥匙，缓缓下定决心：
“从现在开始，由我亲自突入白帝城。麻衣、零，你们负责把楚子航和恺撒拦在翟塘峡外，苏恩曦看好老唐。我保证，在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前，会让三峡的纷争彻底终结。”
“如果那个人再来阻拦您怎么办？”零担忧地问道。
路明非语气冷冽、面色更甚：“倘若奥丁再来横插一脚，就算龙化之后剥皮蜕骨，我也要让天空与风之王的国度，天下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