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秦州浮术高等学院
轻盈的雪如同尘雾一般自西宫凉身后漾开，怪物的动作像是卡住一般停顿在原地。雪白的藤蔓自其血肉而生，以极快的速度生长着，盛开的花朵像是沾上了血的玫瑰，炽烈而诡谲。
隐约间，他好似听见一声叹息，轻飘飘的没有着落。
似乎是因为这一下用尽了全力，许温澜的手颤抖着，拽住了西宫凉的衣角，雪做的玫瑰在她接触到的地方盛放然后逐渐融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咽喉里涌上来的血呛到。
西宫凉抱起许温澜，试图带着她一起离开，哪怕他看见母亲的眼里盛放着一朵干枯皲裂的玫瑰花。
这已经不是科学所能涉及的范畴了。他想，佛也好，神也好，总有办法能救回妈妈的。
只是，似乎就连老天都不愿意让他带着母亲离开，院子里的怪物挣开了束缚，尽管在“玫瑰”的扎根吸取下已经鲜血淋漓，却还是用着不合常理的速度追上了西宫凉。
西宫凉下意识回头看去，却只看见一道残影闪过，对危险的预感疯狂叫嚣着，本能将许温澜推向相反的方向，紧接着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腰腹传来，沙砾和玻璃渣、木片扎入他身体的每一寸。
“怪物”抓住他的手慢慢用力，他清晰地感知着空气逐渐从身体里抽离，腥甜的味道伴随着干涩的痛感充斥着每一寸感官。
恍惚间，他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重影，透过“怪物”指缝间的空隙，他的视线中出现越来越大的黑点。
不，不是幻觉。
不等那黑影近前，一道带着些许遗憾的声音有些突兀的传来，“欸，还是来迟了吗。”对方的语调突然上扬，带着浓浓的恶意，“唔，算了，无所谓了，反正有那些家伙在，迟早都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那么，现在……”
“浮术式，坟。”
西宫凉怔愣地看着男子的面容随着距离的缩小逐渐清晰，称得上绮丽的脸上带着不屑和烦闷。几乎在靠近“怪物”的瞬息之间，“怪物”就从靠近他的部分开始寸寸崩碎。
强烈的失重感和一瞬间涌入肺部的空气交织着，西宫凉直直砸落到地面上，溅起一地的灰尘，而来人却只是恶劣的旁观着一切，眼底是一片空洞的淡漠。
“咳……咳咳。”强撑着用胳膊支起因疼痛而颤栗着的身体，西宫凉警惕的看了眼来人，见他歪着头举起双手，一脸无奈的样子，也明白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至少暂时不会动手。
踉跄着跑到许温澜的身边，跪在地上动作轻柔的抱起她的上半身，在触及她冰冷的身体时，一股凉意席卷了他的全身。
“那东西叫浮灵，”男子敛眸任雨水落在身上，始终插在口袋里的手摩挲着兜里的签文，“诞生于灾祸，要对付这些东西，只有成为浮术者。”
“求求你，”西宫凉打断他的话，“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你能救我爸妈。”
“没用的，”男子半蹲在西宫凉的身前，目光柔和，酒红色的眼睛让他莫名想起母亲最喜欢的那条长裙，“死亡是没有人可以打破的山峦，他们会在活着的人建起的心里的坟墓里沉睡。”
“他们会一直望着你，等待列车到达终点的重逢。”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谢焰，秦州浮术高等学院教师。”
……
夜色中，小区的院子里灯火通明，那天晚上，谢焰开车带着自己和父母的尸体回到了他在城里的家，而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在舅舅的帮忙主持下办了丧事，守夜的那天，他愣愣地坐在木板搭成的床上，看着烛火的光晕逐渐昏暗。
莫名想起停电时父亲点起烛火却四处找不到适合放置蜡烛的盒子。想起有次自己生日时母亲去关灯，插在蛋糕上的蜡烛插斜了，一个没注意，蜡油滴落在蛋糕上，父亲一脸可惜的将那块蛋糕用叉子叉到了垃圾桶里。
看着蜡烛越烧越短，流下的蜡油凝固在桌面上，却再没有人会细心找一个盒子固定蜡烛，避免蜡油弄到桌子上收拾不干净。
丧事结束的最后一天，他坐在运着棺材的车里，车随着路程不断颠簸着，偶尔他的膝盖会磕碰到棺材上，耳边是亲戚的呜咽声，明明在露天的卡车上，他却分明感到了晕乎乎的恶心。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证死亡。
鞭炮声在腾升的烟尘中炸响，传出一阵呜咽。死亡不过如此。好像只是那么一瞬间，他什么也没想，整个人却被哀恸填满了。
“我开车送你回去吧。”一切结束，收拾完东西，舅舅安排其他人上车离开后，折回来对西宫凉说。
西宫凉摇了摇头，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口缓了缓发干的咽喉，“舅舅你先走吧，我再待会，等下自己回去。”
他叹了口气，再没说什么，看着西宫凉的目光带着些许的悲悯和担忧，却也只能转身离开了这里。
……
“来秦州浮高上学吧。”不知过了多久，有些耳熟的声音从西宫凉的背后响起，明明是平静的语气，西宫凉却从谢焰的声音里听出了难以察觉的悲凉，“你想给他们报仇的不是吗？”
“你的母亲曾经是浮高那届最优秀的浮术者，直到她最好的朋友因为异端管理局的决策死亡之后就脱离了浮术界，隐瞒身份嫁给你的父亲并生下了你。”
西宫凉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用还裹着纱布的手将兜里的巧克力埋在了简陋的木头刻成的碑前。
去吧，反正无所谓去哪里了不是吗，他想着。
他已经没有家了。
看着谢焰埋藏在黑色卷发下的酒红色的眼睛，西宫凉直起身看了他片刻，取下头上白色的孝帽，“好。”
无可否认的是，谢焰这人虽然为人乍一看很恶劣，内心却是一个棉花般柔软的家伙呢。西宫凉面无表情的想着，有些混沌的思维逐渐恢复清明。
“我自愿加入秦州浮术高等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