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证医生
“妈妈，我好晕，好想睡觉。”
装饰温馨的房间内，十八岁的女孩躺在中年女人怀里，慢慢合上眼皮。
“乐乐，别睡！再等一会，医生马上就来了。”
肖丽双眼布满血丝，左手不停轻轻拍打女孩的脸颊，声音哽咽略带颤抖。
随着黄乐乐意识越发模糊，细密的黑水开始从她体内渗出，汇聚成细流，沿着身体滴落到床上、地板上。
接触黑水的木质地板肉眼可见弯曲变形，黑水流过一张木凳，凳腿快速腐朽崩溃。
阻止黑水流动的墙壁如同时间被加速，墙皮发霉、开裂、脱落，露出钢筋水泥。
“乐乐，醒醒啊！”
肖丽的手由于触碰到黑水，已经变得褶皱枯瘦，与脸上紧致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嘭！”
房门突然被踹开，一个身穿褐色风衣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我来的真及时。患者留下，家属出去。”
肖丽看见来人，两眼顿时闪过一丝光彩，放下女儿后，快步向外走去。
“拜托您了，余医生。”
穿着烂皮皮鞋的大脚踏入房间，踩在黑水上，皮鞋直接破烂分解，裸露在外的双脚却毫发无伤。
余一柯回头对门外喊道：“我这双皮鞋加进诊费里。”
走到床边，床已经没黑水吞噬只剩框架，黄乐乐安静躺着，仿佛漂浮在水上溺亡的人。
余一柯撩开风衣，露出腰间的布袋，从中取出一支两指粗的针管，针管内摇晃着散发微弱荧光的无色液体。
他表情严肃，左手托起黄乐乐的头，右手拿着针，一针朝她脖子上血管扎去。
液体推入，黑水瞬间停止流出，已经流出的黑水也不再流动。
黄乐乐身上的黑水退去，雪白的胴体慢慢显现。
门口等待的肖丽，松开抓住门框的手，长舒一口气，迈步便要往里走。
就在这时，停止流动的黑水突然沸腾起来，水珠飞溅，一小块地板猛得塌陷。
“别过来！”
余一柯一把拉住因地板塌陷而倾斜床架，跳身骑到黄乐乐身上，让床架恢复平衡。
再看黄乐乐，全身再次流出黑水，甚至口鼻耳也开始溢黑水。
看见女儿这番模样，肖丽整个人摊倒在地，哭喊着：“救救我女儿！救救她！”
“事情比我想象的严重啊！”
余一柯双手紧紧捂住黄乐乐的耳朵，黑水不停从他指缝间流出，却无法对他的手造成丁点伤害。
“病情有点严重，要不还是打电话叫管理局的人来净化吧！”
肖丽听见“管理局”三字，两手乱挥起来：“不能叫管理局！管理局知道了，乐乐就彻底没活路了！余医生，求求您救救她！能救她的只有你！”
“肖夫人，听说你爱人是上市公司经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救我女儿！”
“五十万。”
“出诊一次不是一万吗？”
“五十万，救不救？”
肖丽咬了咬嘴唇：“家里现在没那么多钱。”
“先给一半。”
余一柯松开一只手，堵住的黑水立马喷涌而出。
黑水眼看着就要将黄乐乐吞没。
“我现在就去叫我丈夫打钱！”
肖丽跌跌撞撞地跑开，眨眼又气喘吁吁跑回来，手里多了一部手机，手机屏幕显示着正在通话。
“二十五万已经打过去了！”
话音刚落，余一柯眉头舒展，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往自己左手掌心一划。
“嘶。”
他将左手按在黄乐乐脸上，手掌下迸发出刺眼白光。
黑水开始逆流，黄乐乐仿佛变成一块海绵，将之前溢出的黑水全部吸入体内。
当最后一滴黑水回到黄乐乐体内后，白光也随之消失。
一股肉眼难以察觉的黑雾在余一柯左臂上浮现，又迅速散去。
余一柯收回左手，握拳，不让血流出来。
他翻身下床，脚下有些虚浮，满脸汗渍，下巴上满是杂乱的胡茬，整个人精神萎靡。
他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路过肖丽时说道：
“对了，剩下的二十五万记得在三天内转来，不然我无法保证她不会复发。”
……
四月的溪田市，空气中还残留着让人不适的冰冷气息，天边挂着一大块灰云，无风悠悠飘着。
随灰云飘动的，还有细密的雨丝，像蛛网一样落下来，落到屋顶，沾在沿街商铺窗户上，钻进行人的风衣领口里。
余一柯快步走着，左手缠了两圈纱布，掌心处还能看见渗透出来的红色。
雨虽然不大，但累积起来，也浸得柏油路变了色。
他伸手摸了摸冰冷的后颈，将领口从前面拉紧，脚下的步子又快了些。
“余一柯，无证净化医生，现住址溪田市春田区春田街道二巷十三号。”
声音从背后传来，余一柯站定身子，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右手悄悄往怀里伸。
“我劝你不要有其他心思，这条街已经被我们特殊管理局掌控了。”
声音从身后转移到身侧，一个男人出现在余一柯身旁。
余一柯眉头皱起，右手伸了出来，手上什么都没有。
“我是无证，但是上个月已经处罚过了，根据相关法律，你们不能在两个月内给我开两次罚单。”
“我知道，我们不是因为这个来找你的。”
听到这，余一柯眉头松开，右脚探出半步，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路灯上，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白背心配皮夹克，粗壮的上半身撑的夹克有些开裂，像是那种在健身房一心撸铁，穿瑜伽裤的美女路过，绝不会抬头看一眼的家伙。
“那这位管理局的先生，把我拦在这是为了什么？我作为合法公民，可是有行走自由权的。”
“我，谭杰，作为特殊管理局溪田市分队队长，在此邀请你加入特殊管理局。”
余一柯从风衣口袋中掏出一盒糖，取出一粒扔进嘴里，摇摇头说：“你们管理局就没别的人选吗？”
谭杰无视余一柯的表情，拿过糖盒，也取了颗糖扔进嘴里：“你不一样，你很特殊。”
余一柯抢回糖盒，塞进口袋：“不，我只是个考不到净化医师资格证的普通人。”
“只要你加入，我们可以直接给你发一本证书。”
“不用，我更喜欢靠自己的努力。”
“有些事，你不知道，应该也感受到了。”
“有话直说，别打哑谜。”
谭杰直直看着余一柯：“你没发现，从去年开始，管理局对民间无证净化医生的处罚放宽了很多。”
“所以呢？”
“净化医生治疗的是感染者，而感染者来自污秽之树的污染。管理局的放宽，意味着职业净化医生已经难以应对现有局势——
沉寂了二十多年的污秽之树，开始异动。”
说着，谭杰抬起手，向空中一指。
顺着手指方向看去，一个无比巨大的树影静静映射在天幕上。
一个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已经习以为常的树影。
污秽之树的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