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谷幽的谷，谷幽的幽。
33谷幽的谷，谷幽的幽
深坑内壁的砂石松散，一碰就会滚落。
陆辰有信心不发出任何声音爬上去，但如果有这么多打着手电的人在捡石头，很难说有没有人抬头往上照一眼……
得先躲起来。
所幸塌陷是不规则的，这里有许多巨大的石块和土堆可以遮掩身形。
陆辰看着光，听着脚步，借着障碍物制造的盲区与那些少年兵交错移动，你搜我躲，原地兜圈子。
“他们，在干啥？”
“应该是石油勘探，”师娘说，“你看到他们手里的铲子了吗？他们不是随便捡的，而是往深挖一段距离，油气蒸发之后会在石头表面形成结晶，拿回去测量分析，就能确定下面的大体情况。”
“那，有吗？”
“很显然没有，正常的油坑应该熏得人睁不开眼睛，你有感觉到刺鼻吗？”
这里确实有一股味道，但并不是特别强烈。
“根本不用勘探，这里就算还有油，也在地层的深处，几近枯竭。”
陆辰若有所思，黑水老爹的许多异常举动似乎可以解释了，他……没有油了。
但就在这时，他发现情况不太对。
因为好奇，他潜意识里在朝那女人移动，即便这过程中需要躲藏那些少年兵，可他与那女人的距离，仍旧越来越近。
而那些人挖了石头，是要交回给这女人的，她让少年兵把石头倒在地上，挑选过后就会扔进身旁的大箱子里，那箱子很大，两米多长。
如果把深坑视为一个迷宫，谷小姐就是迷宫的中心，那些人会从迷宫四处挖来石头交给她。
陆辰离迷宫中心太近了，就几米远，他们中间就隔着一块大石头，少年兵挖了石头朝迷宫中心汇聚的同时，也在朝陆辰汇聚，他躲得越来越艰难。
终于，在陆辰与两个少年兵隔着障碍物擦肩而过后，第三名少年兵朝他的方向奔来，他猛的一侧身，绕到另一侧，接着便与谷小姐四目相对。
借着手电的光，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那张脸上沾染了一些石头上的黑色污渍，绿色的眸子里泛着宝石一般的光芒。
“卧槽！”师娘出声。
连出门吃个饭都得把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师娘，是从来不讲脏字的，这是陆辰第一次听到他发出如此强烈的感叹。
他可以理解，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因那张完美到令人窒息的脸有了一瞬失魂。
接着，他几乎是下意识就要拔刀。
可没想到谷小姐好像根本没看到他，对着他身后那个正朝着这个方向跑来，只要绕过石头盲区就能看见陆辰的少年兵招了招手：
“你，去那边！——还有你，也过去！”
她接连几声，把距离陆辰最近的几个少年兵支开了，这让陆辰终于有了从这个十面埋伏的地方钻出去的机会，可不巧的是，就是这个时候，沙虎抱着一大箱石头跑了过来：
“谷，谷小姐，谷小姐，你看，我，我，我就说这儿有，有油吧！”
那箱子里往外渗着黑色的液体。
“不用找，找了，都回，回来，有油了，有，有油了！”
一声令下，少年兵们收队，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这下可是真躲不了了，因为所有的路都被堵死，这就像是个不断收缩的包围网，把陆辰死死的摁在了中心。
于是谷小姐打开箱盖，侧过身，挡住了那些照射来的光芒：
“嘿！射我眼睛了！”
少年兵们立马移开手电，箱子周围有那么一刻，一片黑暗。
谷小姐背过手，作了个勾手指的动作。
“还愣着干什么！钻进去啊！”师娘说。
“钻哪儿？”
“钻她的箱子！”
神经反射的提升也会加快思维速度，那一瞬间陆辰脑子里想过几种可能性，最后，他翻身，于黑暗中跳进了箱子。
谷小姐不着痕迹的盖上盖子，指挥沙虎把他那箱石头放在箱子上，借着缝隙间微弱的光，陆辰看见她徒手把那些浸满黑油的石头拿了出来，细细打量。
“你这是用原油浇过的吧，”谷小姐用指甲抠掉了石头表面的黑膜，“你看，里面还是黄色的。”
“嘿，嘿嘿……”沙虎挠头傻笑，“还，还是瞒不过谷，谷小姐你。”
“行了，就这些吧，把箱子封好抬回去。”
“那，那我的呢？”沙虎抱着他的宝贝石头，委屈巴巴，“我的也，也放进去吧！”
说着，他就想打开谷小姐的盖子。
谷小姐没有动，只是斜了他一眼：“你确定？”
沙虎讪讪的收回了手。
少年兵们涌了上来，叮叮当当把箱子封死，抬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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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箱子的缝隙，陆辰终于看到了要塞岩顶端的模样。
平坦的大地，林木深密，绿草如茵。
他甚至看到了少年兵比武的地方，就在军营后那条小道的尽头，有一个大操场，里里外外围了很多人，而观众席最上首的中间，那个一看就属于黑水老爹的位子上，没有人。
谷小姐带着箱子返回了军营，然后又从军营开车上到要塞岩，一路上畅通无阻。
毕月乌告诉他，大件物资确实得从军营后的小路运输，但一路上关卡重重，要打开检查好几次，你想藏在运输物资里上去是不可能的，只能爬峭壁。
要塞岩上有一整套严密的安保系统，唯独对她和她的箱子，碰都不碰。
运输箱子的越野车一路向内，陆辰便躲在箱子里一路观察、暗记要塞岩上的地形，毕月乌说得没错，这上面确实是个皇宫一般的构造，一座座高墙把不同区域分割封闭，区域之间有不同的守卫。
但她的车，畅通无阻。
因为开车的是沙虎，黑水老爹多年不问世事，他大哥沙龙又出去了，现在他恐怕是黑水要塞实质上的一把手。
这小子一路上都满脸憨笑着对副驾驶上的谷小姐献殷勤，而后者完全没有兴致，把头偏到一边去，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
越野车从高墙中穿了过去，进入了要塞岩最内部的区域，周围的人也越少了，陆辰只能看到偶尔巡逻走过的守卫。
车停在了一座石块垒砌的院子前，谷小姐一马当先走了进去，沙虎则搬着箱子紧随其后。
“就放那儿吧。”
谷小姐随手指了了个角落，便走到水池边洗手去了。
这是个相当精美的院子，虽然垒砌的石块并不工整，就和下面的外城一样，可以说工艺粗糙，但打磨得很光滑，石料上没有半点儿毛刺，以及……
院子里栽着一棵树，树下绿意盎然花团锦簇，树上挂着个鸟笼，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小鸟在笼子里蹦跶，叽叽喳喳，动听悦耳。
在娑罗州，花园这种东西绝对是最顶级的豪奢，外面那些流民一辈子见过的植被，恐怕都没有这一个小院子里多。
树的另一侧有流水顺着石槽哗啦啦的流淌，注入三米见方的池子里。
陆辰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这是个浴池，这里，竟然是不间断的循环热水。
谷小姐矮身在浴池的出水口洗掉了手上的油垢，随手把外套扔在了一旁藤条编织的椅子上，然后看向沙虎：
“你还杵着干什么？我要洗澡了。”
“啊？哦……”
沙虎挠了挠头，转身朝门走去。
“你不会又偷看吧？”谷小姐说。
“哦，谷，谷小姐，这次不，不，不会了。”
门咔的关上。
因为缺乏木料，娑罗州大部分房子都是石头垒的，这里也一样。
墙很高，而且没什么缝隙，周围也没有什么更高的建筑物，要偷看就只能爬墙了。
但陆辰听到了沙虎远去的脚步声，他真的走了。
谷小姐又返回浴池的出水口，蹲下身，用力搓揉双手。
物资匮乏，没有清洁剂，油这种东西很难洗掉。
她搓了很久，也没抬头，轻轻道：
“你没听到吗？我要洗澡了。”
这是对我说的。
陆辰推开盖子，翻了出来，他现在从头到脚完全就是个黑人，箱子一路颠簸，石头上的油垢落满了全身。
他警惕的看着这位谷小姐，而后者却是展颜一笑：
“不回避一下么？”
陆辰在想该说什么，又或者不用废话，直接把她摁下逼问，但她确实救了自己，刚才那种情况，要是被发现，会很棘手。
“不。”陆辰说。
谷小姐起身，脱下仅剩的衣物，缓步走进了浴池里，而陆辰，并不在意她白皙的皮肤与优美的身体曲线。
这里是废土，男女有别什么的还是省省吧，以及，在娑罗州，如果你看到奇怪的小孩、老人、女人……别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就是很奇怪。
外表柔弱的事物如果能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中生存，而且还维持着美貌与仪态，那你最好能给予她几分尊重。
陆辰着了甲、配了刀，全副武装，但他觉得，在这个院子里，那个水里光溜溜的东西恐怕才更危险。
他盘膝坐下，一手摁着刀柄，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里的女人。
而那个女人似乎也很知趣，她在清洗身上油垢的过程中始终将自己正对、或是侧对陆辰，即便要背过身去，也会让陆辰看到，她的双手在哪里。
“既然不回避，那就下来一起吧，”谷小姐魅笑道，“不过得先去那边冲一冲，别弄得满池都是油。”
“去啊~”师娘说。
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还真是个乐子人。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陆辰问。
“你确定要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问我是谁吗？”
“什么，情况？”
“我呢，还没穿衣服，正专心搓澡，你呢，从头到脚都是油，恐怕不舒服，我担心你，因为你的手现在还放在刀上，你也担心我，因为我要是叫一嗓子，这地方你怕不好出去。”
“这不是个聊天的气氛，你说对吧？北极星。”她趴在池边，眨了眨眼。
“你，认识我？”
陆辰的手离开了刀柄，她说得没错，大家太紧张没法说话。
“不认识，不过我听别人提起过，几天前我在北边遇到个叫做长庚的小兄弟，他跟我聊过你，三把刀嘛，很容易认。”
“北边？”
长庚在陆辰回到黄风岭那天就离开了。
“对，要塞岩以北，大概一百公里的地方。”
要塞岩以北是真正的无尽沙漠，没人深入那里后回来过。
“你们，怎么，认识？”
“我南下，他北上，半路碰上呗~我们聊了聊，他觉得我人不错，就把你告诉了我，跟我说，要是遇上麻烦，可以找你。”
“你们，聊什么？”
谷小姐眯眼一笑：“拯救世界。”
一股冷风刮过庭院，不知为何，如此荒诞的回答在这种情况下反而一点都不荒诞——正是因为这个回答荒诞，所以才像是真的。
“所以你会帮我忙吗？北极星。”谷小姐又说。
“什么忙？”
“比如说……帮我去里面拿件衣服，”她指着浴池后精致的石屋，“再来两杯饮料，就是穿过走廊左拐的地方，柜子里有吃的，我喜欢橘子汁，你想吃什么喝什么请便，进门右手边，第二个走廊左拐，是我的房间，衣服就在床上，天儿热，拿两件薄的。”
陆辰愣了愣，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扯淡的要求。
“你可以去，”师娘说，“她是在故意向你示好，她坦诚相见，身上没有武器，再让你进屋转一圈，确保安全。”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就是在使唤人？
陆辰走向屋子。
“诶等等，你确定不洗个手洗把脸吗？我这澡可不想白洗。”谷小姐叫住了他。
就他这一身，进屋转一圈，不仅留下无数脚印手印，他摸过的衣服，怕是还不如她换下来那些干净。
陆辰解开斗篷，卸下臂甲，把长的那把刀放在地上，走到浴池出水口，洗了洗手和脸。
确实舒服多了，那满身油黏黏痒痒的。
“诶，小结巴，她的洗澡水咸不咸啊？”师娘说。
陆辰板着一张脸，已经习惯了，反正师娘这张嘴里从来没好话。
进屋，按照她说的，先取了柜子里的橘子汁，然后又从卧室的床上抓了一把衣服，这里面确实没有任何武器，也没有第三个人，那柜子里堆满了吃的喝的，但陆辰没给自己拿任何东西。
回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水池边擦拭身体，接过衣服，她侧身抬起手：
“我叫谷幽，谷幽的谷，谷幽的幽——你呢？”
（二合一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