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从沙弥到方丈
方丈挑开门帘,一股幽香自他身后飘出,闻之让人如沐春风,心静神明。
左看右看,这位方丈身上皮肉松垮,神魂也不甚强盛,就是一个普通人,顶多精神头好上一些,不像是什么得道高僧。
“请问师父的德号上下?”
李休压下心中疑惑,合十双手微微躬身,打了个招呼。
“老衲法号慧清,施主请随我来。”
李休便又跟着方丈往前院走。
二人来到大雄宝殿西侧,走过长长的台阶,便站到了祖师殿门前。
“这位慧清方丈,我今日来是要聆听真佛教导,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不是要见真佛吗?怎么说也应该到大雄宝殿去,跑到人家祖师的地盘做什么?
“大雄宝殿中供奉的是佛,那是众生的佛,不会与施主交谈,祖师殿中的佛,是人成的佛,才能指点施主的疑惑。”
“请施主交还玉佛,老衲好带你进去。”
方丈伸出右手,李休摘下吊坠放到方丈掌心。
吱呀一声,朱红大门开启。
祖师殿内,一尊尊佛像神态各异,或坐或站,或笑或怒,错落有致的坐落在高台上。
柔和的光落在佛像上,为这震撼的场景增添了一丝神圣。
正中间的神像端坐莲台,红蓝袈裟披在他的身上,正含着笑意看向李休。
“那是我寺真佛,施主,先净手吧。”
一个比丘端着铜盆走入殿中。
李休在盆中洗了洗手,又接过方丈递来的三支细香,盘腿坐在大殿左侧的蒲团上。
细香上青烟袅袅,李休透过青烟,看到了那坐在莲台上的神像活了过来。
金漆铜色纷纷褪尽,那高台上哪是一群神像,那分明是一群活生生的人!
打扇的比丘挥动扇叶,中间披着红蓝袈裟的法师笑意更深。
“施主,老衲法号慧真,你且听我讲法。”
“人,出世是个婴儿,诡,出世便保留着生前的模样,人生人,人亦生诡,人诡必有相通之处,这相通之处在哪?”
随着慧真法师话音落下,一个婴儿与一个亡魂出现在李休身前。
神念探出,李休仔细观察,婴儿体内是稚嫩的神魂,诡异体内全是诡气。
神魂像一团透明浑沌的雾,诡气则一片漆黑。
这哪有什么共同点?
“我不知道。”
“那施主,这是一个正在制香的比丘,你能否看出,他有什么异常之处?”
又有一个比丘出现在大殿中,那比丘跪在地上,捧着一个小小研钵研磨。
随着研磨动作不停,李休发现比丘的神魂有了些许变化。
一丝丝透明的气从神魂中剥离,飞入研钵当中,剥离了透明气体的神魂,颜色暗淡上一分。
上次破了那金佛的掌中佛国,族谱翻开了第四页,且吐出来了一大团透明气体,这比丘神魂中剥离的气,与族谱吐出来的一模一样!
“有气剥离出来。”
目光灼灼的望向慧真,李休急切极了。
护住苍陵县的功劳换这一场讲法,血赚。
“香制成了,你看,这就是拜神所用的敬神香。”
比丘的动作突然加快,几息之间手中就多了一把细香。
“若是比丘制的香再多些,又会发生什么呢?”
慧真话音落下,比丘的动作快出残影,他不停的制香,膝下很快多出一摞摞敬神细香。
那比丘的神魂越来越暗淡,直到有一瞬间变成纯黑。
比丘死了,他的肉身没了气息,一只诡异跪在地上。
“你看,那气,就是人诡之别,抽离了透明的气,诡异与人的神魂没有区别。”
苍老的双目闭合,慧真不忍看到殿中死去的比丘,软倒的尸体与漆黑诡异全都消失在了大殿内。
“那透明的气是什么?诡气又是什么?”
一个谜团接着一个谜团,李休脑子乱成浆糊。
“施主莫急,老衲这里还有个小沙弥的故事。”
慧真伸出右手,一个小小的沙弥从他掌心跳下。
那沙弥还没有梨子大,在众人围观下开始了他的生活。
沙弥很年轻,在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要起床敲响大钟,口中唱诵着跑调的叩钟偈。
吃饭,礼佛,扫地,挑水,坐禅......
小沙弥慢慢长大,在有一天热闹的法会上被授了比丘戒,正式成为比丘。
比丘的生活与沙弥并无不同,每日依旧是按部就班的撞钟,吃饭,礼佛,扫地,挑水,坐禅,不过此时成为比丘的他再也不会跑调,叩钟偈唱诵的比谁都好。
日常繁琐中,他还多了一项工作,那就是制香。
制香本是个宁心净神的活计,可他总觉得制香非常磋磨人,在制香的过程中,他沉静的心湖总是会荡起涟漪。
‘撞钟好烦,要起那么早。’
‘地上的叶子扫了又落,何时才能彻底扫净?’
‘师父怎么不叫师兄制香,天天喊着我做,真是偏心的厉害。’
香在桌子上堆了一小摞,比丘的眼中也不再平和,他闭上眼睛努力平息了许久,才勉强压下这些心绪。
以后再也不要制香了。
新的一天,他又要制香。
比丘很聪明,在学习佛法上的悟性很好,他逐渐可以为新来的师弟讲经,独立主持一些法事。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年老的比丘早已成为了寺内住持,他的佛法造诣远近闻名,是有名气的得道高僧。
他早已不用再制香了,他会将这个任务派发下去,制得的细香卖出,得来的银子用来维持寺内生计。
平平无奇的一天,寺内最德高望重的方丈悄然圆寂,理所当然的,他这个曾经的小沙弥上任,成了新一届的方丈。
诡异入侵了,朝廷突然需要大量的敬神香。
光头和尚们围坐在大殿内,每个和尚身前都摆放着一个小小研钵。
他们是要救人的,他们忍着繁杂的心绪,一根又一根的搓出细香。
“我不干了。”
可惜和尚并非圣贤,制的香越多,他们的心中阴暗就越难压制,有人起身掀翻了桌子,轰隆一声巨响,引燃了殿内紧张的气氛。
越来越多比丘站了起来,他们目光凶狠,如鹰似狼环顾四周。
“别走......”
苍老方丈微弱的嗓音叫不住暴怒中的比丘们,他平日里如簧的巧舌在此刻打成死结,辩不出一句经文。
“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
大殿内,老方丈一边转动研磨,一边唱出了他唱了半辈子的叩钟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