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援手

我踉踉跄跄扶着墙，一瘸一拐，努力向挪回休息仓。工作服被血水浸染，胸前抹出大片红晕。“原来银色加红色还是蛮好看的啊，下次…下次可以给弟弟买这种颜色的衣服…嘶哈”我对着自己讲话，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清醒。视线变得模糊，但我还不能倒下…就快…就快到休息仓了。“弟弟，弟弟还在…还在仓里等我”我不停鼓励自己，回到仓里睡一觉就好了。左手紧紧捂住腹部，如果不捂住的话，腹部会有东西漏出来。血顺着足迹一路流下，染红了休息仓的过道，我就像是支漏了红墨水的钢笔用血书写今天遭遇。腿也好痛，可能是折了，我不确定，但刚才那怪物势大力沉一击，腿就失去知觉像上班时被分拣品灼烧火辣辣的疼。背上连同衣服也被划了个大口子，“买新的工作服”我咬紧牙关“也是很贵的”直到现在我还在为划破工作服心疼。“到休息仓了，终于…终于可以见到弟弟了”用尽全身力抬手验证休息仓大门。同我预想般那样，弟弟会在门口等我说欢迎回来。“抱歉，这次没法回应你了，你会原谅我的，对吧？”直到靠在弟弟身上，意识越发模糊。弟弟欢迎回来的话语刹那间成为惊慌失措，豆大的泪水滴在我脸上。“如果，如果没走那条路就好了”我心想着意识陷入一片混沌再无知觉。

几个小时前——

流水线上分拣物散发出浓烈刺鼻的气味，那感觉就像鼻子用刀慢慢割开，能轻易透过隔离罩。说实话，几十仿生币买来的隔离罩薄得透光。或是图这半块布遮脸的心理安慰，也有其他仿人因为长期没戴隔离罩工作，一头栽在流水线的传输带里。我看着他，过了很久，才被工厂里的警卫机器人拉出来。当时他的脸，已经化作浓水，再也分辨不出刚才的模样。所以大部分仿人会买厂里的隔离罩，即使价格是平时几小时才能赚到的仿生币。鼻子和眼睛被灼烧得生疼，也警醒着我不能放慢手上分拣的工作。在分拣厂里四面八方都有监控，还有不停巡逻的警卫机器人。别看平时看着是个四轮平移的圆柱形铁块，但要是遇到有人闹事或者逃跑的话。底下就会伸出四肢灵活的电子爪，我就没见过有任何仿人能跑得过它。你问我有没有侥幸跑过的？一般它只会发出两句警告，如果第一句你就停下，那它只会把你拷上带走。第二句它就要直接突突你了。它会伸出六把叫枪的玩意打得震天响，一直到它停下来或者你躺下来。有个仿人跟我说，被这枪打中的仿人要么轻一斤要么重一斤，但我完全没听懂什么意思。

我甩了甩腿，立刻恢复到正常的站姿。按照腿酸的程度来看，还有半小时就下班了。这可是我练就的特殊技能，很少出过差错。但这次，我错了，但不是我估算错了时间。没有刺眼的灯光，没有播出仿人下班的注意事项，而是临时加班的通知。广播里重复着受自然灾害影响，待分拣物增加之类的，要强制性加班两小时。好处是每个仿人下班时能拿到两条代餐剂，毕竟下班之后的半小时完全赶不上市场，更有些仿人都没法赶回休息仓，就被巡逻机器人扣了罚款。但工厂里的仿人没有丝毫怨言，又投身在流水线分拣的工作中，没办法，也许投入到工作中，这两小时才会过的快一点。

“下班了下班了，得快点回去”一从工厂出来我就焦急着往回赶。还好我住的休息仓离工厂并不远，但随着手环发出提醒，我只能大步流星的往回赶。“只要穿过前面的小巷就到了”我穿过街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近在眼前。我一路小跑加快步伐，但，意外总是先一步降临。“怎么会这样？明明早上还好好的？！”我诧异道。平时走过千百遍的小巷现在被一张铁丝网拦住，临时检修的牌子挂在上面随风飘动，像是在嘲笑我一般。还有七分钟，我点开手环查看剩余时间，只能从下一个小巷绕回去了。弟弟在休息仓肯定饿坏了，我边思索脚步越发迅速，可惜今天只能吃代餐剂，明天一定要做更多好吃的弥补弟弟。呀——我惊呼道，湿滑的路面害得我一步踏空，整个人向后仰滑倒。这一下肯定很痛，我闭眼想着，等待头和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但过了许久也未曾感到疼痛。

睁眼，我直愣愣站在铁丝网拦住的小巷前。“诶？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心中诧异着，看了看手环上的时间，还剩五分钟。难道我一直站在这里发呆？但容不得我多想，还是赶紧回去更重要，这次我专心脚下的步伐，庆幸自己没有滑倒。离小巷口越发清晰，脚步变得更加轻快，顺手看了眼手环，还有三分钟。绕回去绰绰有余，只要进了大楼就不会被罚款了。我暗自窃喜，打算一路小跑着回去。但，准备穿过小巷的时候，我却开始放慢脚步。“什么声音？”我抬头望向天空，楼与楼之间回荡着微弱的求救声，不断传到空旷的小巷里，变得更加清晰。那声音先从凄惨又转变为惊恐最后变为凌厉的惨叫，最终归于平静。我咽了咽口水“应该是我听错了吧？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仿人呢？”脊背发凉，只想赶紧回去，要是过了点可就连街上的路灯都关了。“既然声音消失了就代表没事了吧，毕竟我也做不到什么，还有三分钟就得回去，不如赶紧回去照顾弟弟”就这样不停安慰着自己，大步来到小巷口。

这条巷子就没有平时走的敞亮许多，刚走进去身后明亮的灯光渐渐消失，只有小巷的终点，路灯散发出微弱的光亮。因为这条巷子不常走的缘故，我只能一手扶着墙一手不停向前试探，每走一步都生怕滑倒或者踢到什么东西。就这样一路出了小巷，突然明亮的路灯恍得我睁不开眼，这种不适感让我揉了揉眼睛。睁眼——我依旧站在小巷的入口处。这是怎么回事，我心生不解，刚才明明走过去了才对？我看了眼手环，仅剩一分钟。“今天真是太奇怪了，我怎么会在路上耽搁这么久，但愿一会不要遇到巡逻机器人，我可不想被罚款或者被处罚”我带着这种匪夷所思感，只想赶紧回去。

“救命——”这次我听清楚了——确实有仿人在求救。我瞄了眼手环，上面显示已经超过休息时间了。一般除了被巡逻机器人抓到会罚款以外，时间久了不仅会被主动定位到，说不定还会安上逆反或者出逃罪名，那时候将面临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可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按时回休息仓，不论刮风下雨不论遇到什么，循规蹈矩日复一日，这就是我，编号1014仿人，从未违反规则。但今天——既然没按时回去，也许是因为我必须去帮助发出求救的仿人，就算会面临罚款，大不了明天在工厂里加班加点努力赚回来！但在那事后，我想……这绝对是我插手的最错误的决定。当时路灯已经暗了下来，我在黑夜中摸索着缓慢移步向前，不知七拐八拐走了多久，一直到我觉得求救声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