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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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儿子难做

杜宗文并不是雷震子,他来到这个异时代同名人的身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大概也就是这个胖大小子昏倒的一刻他就已然完成了玄幻小说中的夺舍,只是他还没有找到驾驶室的钥匙。

或者说他还处在电脑重装系统的待机中,呼吸停止是所有驱动安装后的重启,那声暴雷最多算作开机音效。所谓:天空一声巨响,老子闪亮登场!

因为他不是修道者,不过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文科生,但是他的这次意外事件的发生确实与修道有关——或者说与道家有关。

文科生的脑袋大概与蛇发美杜莎相似,长满了各种鲜活的触须,对一切稀奇古怪的事物都有着浓厚的兴趣,而且极容易一见钟情。那天周末晚饭后,他像往常一样到了图书馆,借阅了一册《资治通鉴》,一册《杜诗详注》,一本《女性心理学》,一本《图解魔术》,还有一本《道家符箓大全图解》。

前面两本是为了学业,后面两本是为了泡妞,最后一本纯粹是一时的眼缘。坐下来后,他先从保温杯里倒了半杯枸杞汁,吹着品着便翻开了书。《符箓》是最先翻开的,但也是最快丢下的。可后来大概是前面几书看得乏了,或者是他的书画细胞爆发,他就在左手背上用红色水性笔照书画了一个符箓。

画得太好,又想噩作剧,便没洗。回宿舍下铺的兄弟看见了便问是怎么回事,他就胡诌,说这是道家的改命符,教先秦诸子的周老夫子给画的,每日早晚重描一回,七七四十九天后便能逆天改命,最差一个大长腿的女朋友是跑不了的。

周夫子好易经,都说有些神通,下铺的兄弟给说得一愣一愣的。网要撒圆,谎要撒全。结果没洗就睡了,结果就穿越到了唐代,成了杜诗圣的长子!

一言成谶,还真改了命了。

他躺在这土榻上不知骂了多少娘了,一开始他还以为下铺那货的恶作剧,趁他睡着,蒙了他的眼,捆了他的手脚。可是后来杜大公子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他才察出了不对。现在杜大公子的记忆模糊了消失了,(大概是为了系统的稳定性进行了删除,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备份)眼前的一切更是让他无法否定穿越的事实。

低矮潮湿的土房,木枕草床,陈旧的高案圆凳,污黑的灯盏,令人不适的霉味,撞来撞去的蛾子。一切都是那么的古朴而真实!拢在最上面的这床被子倒好看,大片的蓝色与白色,中间还有个鬼神图案,好像海图与海神,与日本的浮世绘有七八分的相似。

一身泥水的杜圣诗长得好像一个故人,不是课本里配图的那个,而是98版《水浒传》里面的好汉——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梁山第六把交椅的头领,豹子头林冲。当然这不是杜诗圣长错了,而是央版的没有按照原著找演员。

教文学史的教授一早说过,这是中国文学中的传统,但凡写佳人必然配上才子,而才子必然是俊秀型的。所以项羽也好,吕布也好,李靖也好,柴绍也好,就不可能找一个满脸横肉,胡须如猬毛的大汉来演,因为不符合中国人民心中美好的想像,美女与野兽哪里会是爱情,怎么看都应该是武力慑服!

而他的夫人杨氏有七八分像给镇关西欺占的金翠莲,只是清瘦了些,大概是日子过得拮据,这两年挨饿不少,不然就是一个标准的唐朝美妇人。

杜宗文虽然失去了杜大公子的完整记忆,但是他对诗圣一家子并不陌生,《杜诗详注》便附有诗圣的年谱,知人知言,他一早就看过了。也许发乎天性,他自小对文史便一种超越常人的兴趣。

“熊儿,可饿了?”

这个娘给他拢好了被子,见他眼睛还睁着,便欢喜问道。杜宗文不说话,点了点头,难呀,这儿子可难当!

这里大概是羌村,秋九月,也不知是月初还是月末,两个月后——农历十一月十六日,那个三四百斤的舞蹈天才安禄山便要造反了,到时是天地变色,生灵涂炭,中国的历史将由此下行,祸延千载。

而杜诗圣虽会迎来诗歌创作的高峰,但是他的人生将会跌到谷底,历尽艰辛,受尽困苦,最后死在遥远的他乡耒阳,成为孤魂野鬼,不得下土,直到五十年后才被他第二个儿子宗武的儿子将一把朽骨接回洛阳,安葬在偃师。

而最小的儿子会最先罹难,两个月后就会饿死,老妻和两子两女在他身后还会继续漂落沉转!

宗武小有才气,有一则小故事传世,诗圣曾写诗给他过生日,也曾写诗给他说过年好、教他写诗作文章,满满的父爱,满满的期待。

而长子“杜宗文”就没有这待遇了,名字只出现在诗圣的两首诗题中,还是与宗武的名字并列,这也是此人在历史上唯一的印迹。倒真想不到,诗圣为了这个一文不名的儿子竟哭得如此伤心,他都有些感动了。

诗圣还有两个女儿,至于有没有养活成年,成年后嫁给了谁就不知道了。

对了!好像“杜宗文”有一个未婚妻,如果在脑中残存的碎片不错的话,他的未婚妻就是诗仙李白的长女李平阳。在这些记忆的残影中,他娘课他学习时,便总会念叨:“大郎,你不努力往后如何娶平阳姊姊,你谪仙阿伯可说了,能做诗,能吃酒,方可做他家快婿!”

当然也不能排除是李、杜二人的口头之约,或者母亲的激励大法。因为李平阳的结局有记载,大概是遇人不淑,婚后不久便去世了。

“熊儿,粥好了,不是白粥,偌,有肉!”

杨氏欢喜坐过来,草在身上窸窣作响。碗是瓦器,勺是木勺,粥倒还稠,看来诗圣这生活水平已经没有多少下降空间了。杨展如舀起一块肉道:“鸡肉,娘喂你!”

杜宗文还是不说话,张口待哺,他还没有想好,如果他始终想不起那道符是怎么画的,他必须长久的留在这个世界,那么他就得好好想想,自己以什么面目示人才好,是以“杜宗文”的,还是自己的?

杨氏吹了好一会,便小心递了过来,神色分外慈祥,使人如沐三春之晖。杜诗圣便在旁边欣慰的看着,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青色儒服,虽说不上伟岸,却也有一股照人的风采。另外一妇人递了粥就出去了。

存世的文献中并没有记载诗圣有妾,但以情理推测是有的,诗圣一生虽不得志,可毕竟是襄阳杜氏,正经士族,祖上四代一代朝官三代县令,可谓世宦。妻子更是弘农杨氏,堂堂四品司农少卿之女,相当于现代农业部副部长了,陪嫁丫头应该也不止一个!

出去的那个好像就是杨氏的陪嫁丫头,两个月后饿死的三郎便是她生的。

门外一声老人的咳声,便走进来一个拄杖的六十来岁妇人,杜甫流矢转了身,恭敬地唤了一声“阿母”,将房中唯一的一张圆凳掇了过去。老妇人缓步走到床边,杵着嘴道:“好了哦!吃什的?便是懒的,馋的,没来由生病,没来由又好了,哼呀!”瘪着嘴摇头,似乎大不满意。

杨氏笑道:“丈夫,唤路花与阿母盛一碗来,鸡肉粥!”老妇人道:“她在奶孩儿,奶水不多,不及我当年奶你时一半。”杜甫便自己走了出去。

老妇人退坐在圆凳上,抱了杖在怀,抄手入袖。

杜宗文斜着眼打量着这个老妇人,她大概是杨氏的乳母。诗圣的亲阿母崔氏在他年小时便死了,后母卢氏自养了儿女,不喜欢诗圣这个便宜儿子,诗圣便一直在住在他姑母家,好像杨氏这门亲也是他姑母做的主,结婚当年的六月这个“万年县君”便去世了。

所以这人只能是杨氏的乳母,乳母如母,杜宗文就是她的孙子,老妇人这个谱摆的还不算离谱。

“大郎,装了一场病,阿婆也不知道唤了?阿婆整夜整日为你念阿弥陀佛呢!”

“是呢,熊儿要好好谢阿婆才是!”

杨韦氏长叹一声道:“我也不望你谢,只望你阿爷早日得着官,三郎他娘没奶,需得请个乳母才是,不然可难活!”

杜甫刚好端粥到门口,听见这话脸就黑了,这是咒孩儿还是戳自己的脊梁骨!递粥过去便没有说话,也没有笑。杨韦氏却不觉得,吃着粥问:“姑爷,大郎好了,什时去长安呀?眼瞅着冬近了,屋子四面跑风,又没备下薪炭,几年了孩儿们也没制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