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洛阳密报
翌日,成都,朝阳里。
朝阳里位于成都城正东,里聚内多有达官贵人府邸,故而是成都城中数一数二的里聚。
汉延秦制,‘里’类似于现代的村或者小区。而‘里’在城外就相当于村落,在城内可以想象成小区或者街区,有里墙围护井然有序,亦方便管理。
诸葛亮的丞相府乃刘备入住益州时所赐,正是坐落在朝阳里中,占地颇广,但内部极为简约,随处可见青竹荷池,除此也无甚太多装点修饰,甚至连仆从婢女都不到二十之数。
书房静室中。
此时诸葛亮正跪坐在长案前,他身高八尺,容貌甚伟,头戴纶巾,身披鹤擎,手执羽扇,飘飘然有如神仙下凡,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案上的木牍。
“妙哉,妙哉!这沤肥之法虽需验证之后方知其效,然只此曲辕犁便当得国之利器也!文伟能思得如此利器,此番可立了大功呀呵呵...”
不错,费祎不仅在白泽那‘借’了曲辕犁图样,最后还顺手千了一份沤肥之法,可见蜀汉第一土匪之名,实至名归也。
此刻正襟危坐在下手的费祎,可不敢居功,连忙恭敬行礼:“祎不敢欺瞒丞相,此沤肥之法与曲辕犁,实非祎所作。”
“哦?”诸葛亮笑看而来,声音中充满磁性:“难道另有高人乎?”
他对费祎早就有过了解,实乃年轻一辈中难得的才俊,且与董允齐名于蜀地。而根据他的了解,费祎有才不假,但对奇技淫巧从无涉猎,又如何能设计出这般巧妙的曲辕犁?
而他之所以说费祎立下大功,也是想看看这费文伟会不会隐瞒不报,据为己有独领功劳。
显然,费祎的品性,令他颇为满意。
“正是。”
费祎颔首,遂将天师观一行经过一一道出。
当然白泽说他有将相之姿的事,他可不敢说。毕竟眼前坐着的可是大汉的丞相,更是他仰慕之人,他若傻兮兮的说出我费祎有将相之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费祎想取而代之呢,这不是脑子有病找抽吗?
待叙述完经过,他便不骄不躁的静静等候诸葛亮发话,既不拘谨,也不刻意卖弄表现......
诸葛亮羽扇轻摇间,见费祎安然若素,心中甚赞其性,遂颔首曰。
“那白泽铁口直断之名亮近日亦有所耳闻,本以为是坊间以讹传讹故意夸大,却不曾想此子小小年纪却有如此见识,不错不错。”
说着,他扇指案上木牍,好奇的问道:“文伟与白泽既为挚友,当熟识其为人,可否与吾细说其生平?”
“唯。”
费祎恭敬行礼,却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回忆一番,待心中整理好措辞之后,这才侃侃而谈。
“白泽,表字南山,幼孤,约十四五岁拜天师观观主青云子为师,并得青云子亲传毕生之所学,允文允武。南山生性洒脱自然,有时看似疏狂懒散,实则内有锦绣。此番再次相见,南山已今非昔比也,其不仅知天文地理,亦通晓大势,且兼得农、墨之学,令祎自叹弗如啊!祎至今方知往昔之所见,不过白泽冰山一角尔。”
诸葛亮年少隐居于南阳隆中,又师从隐士水镜先生司马徽,故而对隐士山门不仅不反感,反而颇为亲善,且他本人对道、法、墨、儒、兵等诸子百家亦多有涉猎。
尤其在费祎描述完白泽生平之后,他便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天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于是他又看了看手中木牍,复微笑颔首表示肯定。
“亮倒是很想见见如今这位声名远播的小天师,只是政务繁忙,实无闲暇,不知那白泽是何等模样?”
汉朝对官员的样貌其实十分看重,这和一句古话‘相由心生’脱不开干系。而相貌在有的朝代,甚至成为官员晋升评判的其中一个维度。
就像张松生的丑陋,出使曹操便被轻视,甚至惨遭毒打。所以长的好看,真的很重要,尤其是在刷脸的汉代,简直就是入仕与仕途的加分项。
费祎心头一喜,他明白这是丞相起了爱才之心,于是仔细的描述起来。
“白泽年十九,身长近八尺,眉心有一黑子,亦道亦儒俊逸非凡,祎与休昭曾见其白衣素袍,舞枪搠剑于云中亭下搅弄风云,其英姿之飘逸,洒脱出尘,恍若脚踏祥云之仙家男儿也......”
诸葛亮听到这儿,仿佛眼前已出现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正身着素白袍衣,持枪傲立于云山之巅......
不多时,费祎告辞离去。
而就在费祎离开屋子不久,马谡已疾步而入,躬身行礼。
“学生拜见先生。”
“哦是幼常啊?快坐。”微微愣神的诸葛亮抬头微笑着示意对方坐下,随后又看向案上图样,同时问道:“幼常所来何事?”
待婢女送上茶汤离去,马谡再次行礼:“先生,现已查明,天师观白泽所救女子名唤柔甲,乃山中猎户之女,其父去年病故,故独居山中以猎为生,今月旦日为小股山匪袭掠,逃亡之际被白泽所救。”
见诸葛亮依旧埋头,他接着道:“按先生吩咐,学生亦命人详查白泽生平,已有所获。”
诸葛亮也不抬头,只嗯了声:“接着说。”
马谡接着道:“白泽,表字南山,幼孤,建安十三年六岁时,陷于长坂,疑似南阳新野人,后为人所救,年至十五,方拜青云子为师......”
“等等,汝方才说甚?”诸葛亮抬起头来,眉头微蹙:“白泽是在长坂坡失散的孤儿?”
“正是。”
诸葛亮微微发愣,口中喃喃自语。
“建安十三年,长坂坡...眉心黑子......!”
马谡见诸葛亮愣神,等了片刻,才掏出一支小竹筒,双手奉上:“先生,这是洛阳影子刚刚传来的密报。”
“哦?快拿来吾看。”
诸葛亮一听洛阳密报,立时醒转,他暂时压下心头思绪接过竹筒,见火漆封印完好,随口问道:“幼常怎未先看?”
马谡在丞相府为参军,负责谍报工作,一般情况都是他先行查看,分析甄别之后才会呈上。
马谡道:“来人只言,需先生亲启。”
诸葛亮微笑颔首,便放下羽扇,以刻刀打开封印,取出一卷帛书。
可待看见其上内容时,他竟神色大变,猛的站起!
“先生?!”马谡惊疑的看向诸葛亮,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诸葛亮如此失态,也不知信中写了什么?
屋内一时死寂,诸葛亮望着帛书内容神色阴晴不定,可谓时怒时喜,最终他长叹一声缓缓坐下,将帛书放在案几上,重新拿起了羽扇。
“曹丕五子暗卫,何其利也!四月中,洛阳、关中,已有四处情报据点接连被暗卫拔除。”
“四......四处?!”马谡呆立当场,喃喃自语:“难怪最近断了联系......”
这些年大汉在关中至洛阳一线,先后埋下的情报点,总共也才十余处,竟然被瞬间扫灭了四处!这曹魏的暗卫竟如此恐怖?
不等马谡缓过神来,诸葛亮已接着担忧道:“此番影子已探明,五子暗卫之首‘西君’正在我蜀郡之内蛰伏,曹魏所图不小。为助我拔除暗卫,影子已派心腹入蜀,日后暂时改由此人传递讯息,幼常且先令关中洛阳细作停止一切行动,暂时隐匿蛰伏,去吧。”
“唯。”
待马谡匆匆行礼告辞离去,诸葛亮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案上折叠摆放的帛书,隐约可见一角写着:
【彼或为寿,君当亲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