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魏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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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冰释前嫌字兴业

甘夫人,沛国人,兴平元年,即194年,刘备为豫州牧住小沛时,纳甘夫人为妾。早年刘备因多次丧偶,正室之位空缺,加之甘夫人肤白如玉,姿态妩媚,容貌美艳,甚得刘备宠幸,所以甘夫人常以妾身代主母之责主持家政,有‘履行脩仁,淑慎其身’之美誉。

建安十二年,即207年,甘夫人随刘备到荆州,生下刘禅。翌年长坂坡之战时刘备于逃亡中丢下了妻子和儿女,刘禅及甘夫人在赵云保护下幸免于难。

刘瑜人与其阿姊皆甘夫人所出,当时的瑜人不过九岁,乃阿斗一母同胞之亲姐。

而从刘瑜人的容貌身姿上,便可窥当年甘夫人之美,‘肤白如玉,姿态妩媚,容貌美艳’这十二字,绝非夸大之词。

而刘瑜人在此基础上,还要多一份冷艳气质,让人见之如见美玉,不禁心生爱慕。

‘瑜人’正是甘夫人为其所取的乳名,亦有美玉之意,只是如今甘夫人早已不在人世,着实令人叹惋嗟乎。

白泽迟疑片刻,微微颔首,他比刘瑜小三岁,叫声阿姊理所当然,于是很是自然的唤道:“瑜人......”

‘瑜人’二字一出,张慕、刘瑜几乎同时看来,某人却脸不红心不跳的接着道:“其实卿误会陛下了,当年曹军南下,陛下麾下将士本就不多,根本阻挡不住虎豹骑,不仅瑜人你,便是我等也险些丧命。那一战,除了关将军的水军建制还算完全,陛下麾下战兵几乎全军覆没。当时陛下得知军民死伤无数,已是以泪洗面,又得悉卿等折于乱军之中,几欲自戕,若非众人及时制止,只怕...只怕...哎~”

“真...真有此事?”刘瑜神色大恸。

白泽也只得颔首默认,虽然他稍微改动了下事实,但大多还是真的,刘备难过肯定是真的,毕竟妻离子散,军民被戮,人非草木又岂能无动于衷?严格来说,在乱世之中,刘备算不得一位合格的君王,因为在后世许多人看来,他为了私仇一意孤行发起了东征,耗尽了蜀汉元气,也曾为了复兴汉室的理想,抛弃过妻子儿女,但他对得起追随他的文臣武将,更当得起仁德二字!

他,刘玄德曾坐上那至高无上的政治王座,尝试涅磐重生,却终究没有化身而成冷血无情的帝王,而是有血有肉的汉昭烈帝。有人说他是伪君子,可若是一个人能将仁义演义到死的那一刻,那他就是仁德之君。刘备这位从草根走出的帝王,数十年不得志,一生有着许多无奈与悲痛、也有许多执着与坚持,可也正是因为这些,才让无数英杰义无反顾的生死相随,才让后世铭记于心。

“卿是该恨,但恨的不该是生我养我的父母,而是这乱世,是......”

他话音未落,一直沉默的张慕,却猛的抬起头来,目露恨意的握紧拳头:“诸葛郎君说的对,都是这乱世害的,还有那曹贼最是可恨!一路烧杀抢掠,多少无辜百姓惨遭屠戮,某父母兄长皆惨死于虎豹骑刀下,某曾发誓,一定要为他们报仇雪恨,杀尽曹氏之人!”

白泽挤眉瞅向义愤填膺的张慕,心道你这黑厮咋这么鸡贼?你把话都说了,我还怎么向公主殿下表忠心?公主殿下到时见了刘老板,是说我大骂的曹贼,还是你?真不当人子!

于是他只得故作同仇敌忾的狠狠拍了下张慕肩膀,以示认同的拔高音调。

“说得好!诛灭曹贼,匡扶汉室,我汉家男儿正该如此!只要我等去投陛下,陛下素以兴复汉室为己任,又与曹贼不共日月,届时张兄定有北伐曹魏雪恨之机。”

见刘瑜沉默不言,他柔声道:“陛下乃仁爱之君,又岂能不思念卿呢?当年南逃者甚众,妻离子散、骨肉分离者比比皆是,张兄如是,我亦如是,卿亦如是,陛下已尽力了,然人总有力穷之时也!十三年了,若非卿,我白泽只怕永不知生生父母之音讯,我等身为人子,不能膝前尽孝,又岂可......过多苛责?”

说着,白泽硬是挤出两点鳄鱼泪,别提有多感人肺腑。

张慕亦神情大动,劝道:“是啊瑜人,诸葛郎君说的极是,当年若非陛下死战阻敌,只怕新野百姓将被曹军屠戮一空,要恨也应该去恨那曹贼啊!”

见刘瑜虽然没有吭声,只微微颔首低着头,但白泽已敏锐的察觉到其眼中含泪,知道她其实已经放下,只是需要时间一个人静静。

于是他宽慰了两句,便拉着张慕悄悄离开,向着不远处的小山岗并肩而去。

“给她一些时间吧,瑜人会想通的,只是不知张兄日后有何打算?”

张慕沉默片刻,叹息道:“某出身低微,陛下与丞相能不怪责某对郎君无礼,某已是感恩戴德,又哪有甚打算?不知郎君有何打算?”

白泽知道,张慕是担忧将他掳走之事。

在疲惫的打了个哈欠后,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叹息道:“哎,一切太过突然,我亦心乱如麻。吾自幼与父母失散,儿时往事早已忘却,浑噩十三载,如无根之萍,不知归处,今日方知生身父母是谁,说实在的,此刻我既欢喜,又惶恐,不知相见之时又该如何自处。”

说着,他话锋一转,拍了拍张慕的背,以示宽慰:“不过张兄大可放心,所谓不打不相识,若无张兄与阿姊,我白泽又岂能知晓自己的身世?且我观张兄武艺不俗,又是瑜人义兄,何不一同归汉,扫灭魏吴,助陛下兴复汉室?”

在三国时期,亲人或上级对下属抚背、握手,甚至同榻抵足而眠,都是一种表示亲近的行为,并非‘同志’,勿歪。

白泽话音刚落,不曾想张慕竟突然单膝跪地抱拳!

“郎君之言大善,慕虽出生寒微,言行粗鄙,却也有些勇力,更深知忠义二字。君若不弃,某愿追随左右,甘为犬马,扫灭魏吴,兴复汉室!”

如此大礼跪拜,已是主臣之礼!

这倒是叫白泽吃惊不小,须知一旦成了主从关系,他便等于是张慕的主公,二人便算是建立了君臣从属关系,从此生死荣辱一体,再也无法分割。若张慕日后背弃他,必将为世人所不容。

三姓家奴吕布就是最好的例子,当然吕布并没有演义中说的认丁原为义父,只是臣属关系。

而两汉至三国时期,其实依旧有先秦时期恩养门客舍人的影子,只不过自汉之后,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君臣关系得到进一步加强,渐渐形成‘二重君主观’这种特殊的社会形态。

二重君主观是指在东汉时期,士大夫们除了视天子为君主外,还将地方长官,如太守、郡守等,视为自己的主君,形成了一种双重君臣关系。这种观念反映了东汉时期政治结构的特殊性,即地方长官有一定的征辟属吏的权力,从而形成了第二重君臣关系。

例如田畴就是东汉时期的一个典型例子,他既视汉献帝为君主,又将幽州牧刘虞视为自己的主君。在刘虞被公孙瓒杀害后,田畴到刘虞坟墓前拜谒祭扫,又发出章表哭泣。

公孙瓒得知大怒,捕获田畴,对他说:“你为何独自到刘虞的墓前哭泣,却不来给我送章表?”田畴答曰:“汉朝王室衰败,人人怀有异心,只有刘公没有失掉忠信节操。表章中所说内容,对将军无甚好话,恐非您所乐意知之,所以没有送上。况将军兴大兵以满私欲,既已弑杀未有过失的主君,又与坚守忠义的臣子为仇,果此等事,那燕、赵地区的士人将都只会投东海而死,哪还有人愿从将军您呢?”公孙瓒遂释放田畴,不敢加害。

之后田畴率领所有宗族之人和从别处前来依附的共几百人,盟誓说:“主君的仇不报,我就不再立于人世!”遂率众进入徐无山中隐居不出。

可见在田畴心中,他的直属主君刘虞在心中的地位绝不比天子轻。

再者,二重君主观对东汉的政治形态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它使得地方长官与属吏之间形成了类似于君臣的关系,虽然增强了地方长官的权威和管理能力,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削弱了中央集权,也是诸侯割据的温床。

而家臣则更加的彻底,他只效忠于自己的家主,所以更加牢固忠臣。

如今他白泽并无官职,更没有征辟幕僚臣属的权力,张慕的主动归附,显然是想要成为诸葛氏的家臣,这无疑很突然,不过想想,他便释然了。

张慕出身不好,后又做了山匪,劫掠之事也没少干,虽然有救公主之功,但光天化日之下劫走丞相之子也是事实,即便投效刘备怕是也得不到太大重用,顶多一次性赏赐些财物做个富家翁,再封个一官半职也就顶了天。

可若是认蜀汉丞相诸葛亮之子为主,那就大不相同。

认主之举不仅能化解张慕劫持丞相之子的不利影响,甚至还能被传为一段佳话。

可以想象,世人会认为定是他白泽以大义说之,从而感化山匪,而张慕则是深明大义弃暗投明的豪杰。

而事实却是,丞相位高权重,跟着丞相之子,一旦成了心腹,在蜀汉便算扎了根,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日后还能少的了建功立业的机会?

一路行来,白泽也对张慕此人有了一定了解,此人武艺不俗,看似粗鄙,实则脑子活络,关键还有一帮敢打敢杀的小弟,这可是带资入股,日后就相当于亲卫护从,自己完全没有拒绝的道理。

也就是说,只要不让对方知晓自己是魏国间谍假诸葛寿的身份,张慕以及其身后的匪兵,将是自己未来的爪牙。

“快快请起,我......我诸葛寿能得卿相助,如虎添翼也哈哈哈......”

“仆出身寒微,能得主公知遇之恩,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见张慕张口闭口就是身份低微,总是在意自己出身不好,他便学着古人拍着对方手背,推心致腹道。

“出生寒微并不可耻,能屈能伸方为丈夫,淮阴侯韩信当年亦出生贫寒,虽受胯下之辱,却能知耻而后勇,助高祖定鼎汉家天下,此非大丈夫焉?”

“仆定不负主公期望!”

“卿乃吾之臂膀,称先生,先生听着亲切,不知卿可有表字?”

“这...仆一粗人,哪配有字......”

张慕正尴尬的挠头,可忽然间似明白了什么,当即大喜行礼。

“还望主......先生赐字。”

能得到主公赐字,那可是莫大的荣幸,同时这也是诸葛寿将他视为心腹的表现。

而表字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意义非凡,有没有表字,完全是两个概念,且表字在日常交往和个人身份认同中扮演着重要作用。

简单来说,一般黔首庶人是没有表字的,士人交往时一般会以表字相称,表示尊敬,而直呼其名,则是不敬,可见表字不仅体现一个人的身份,还是对人的礼貌。

诸葛寿想了想,便有了答案。

“慕者,敬仰、思念之意,你我既然立志兴复汉室,成就一番功业,不如就叫兴业,张兴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