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意境
邬通的骂声固然难听，但也让李观尘如梦初醒。
是啊，我是谁？
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茫然无知的大学生了，我是武者，是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武者。
我能转生诸天，但除非甘心在武侠之类的世界慢慢老死，否则没有哪个高等级修炼世界是平和的。
脑海中斩道见我的真意微微荡漾，李观尘的精神再次进入昨晚的状态。
截天七剑中的这一式不问强弱，不问因果，不问大道，只问你的本心本性！
你是谁？你想成为谁？
李观尘睁开眼，眼神无悲无喜。
他缓缓开口道：“之前是我的觉悟不够，教官，再来吧。”
他发觉了此前的心态问题。明明抱着对自己狠的心态来此，为什么要抱怨呢？
终究是知易行难。
他对苦痛的认识不足，还有身为“伪天才”的傲慢——江南市极限武馆四大巨头之一的诸葛韬都对我客客气气，你邬通居然对我下手这么狠？
这些情绪是一个人正常产生的情绪。
可对处于斩道见我意境中的李观尘来说，这些情绪都是错的。
他想到罗峰。如果是罗峰在此，罗峰绝不会抱怨。
李观尘纵步一跃，人在途中便已出刀，赶至邬通面前时刀锋恰好落下。
邬通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刚准备后撤一步避开，突然精神一恍惚，眼前出现一缕朦朦胧胧、似有还无的刀光。
这刀光让他突然叩问自己内心，狠手操练李观尘，除了作为教官对学生的担忧和期盼，是不是也有凌虐天才的快感？
有，但不多。
只是一个瞬间，邬通就从恍惚中醒来，来不及回想刚才的异样。手中刀本能挥动，后发而先至，稳稳招架住李观尘这一刀。
“你这招……意境？”
邬通有点怀疑人生。
李观尘这刀法菜的抠脚，还能练出意境？老天还有眼吗！
他现在是真有种砍死李观尘的冲动了！
“你再来一刀我看看。”他不相信是真的。
殊不知李观尘脸上也难掩惊讶，继而笑得合不拢嘴。
居然无意中入门了截天七剑，看来我的悟性还是很高的嘛。
哦，灵魂被座山客改造过啊，那没事了。
他再次斩出一刀。
邬通随手截断，笑了，“我就说嘛，果然是错觉。”
这一刀没有一点意境。
李观尘纳闷，什么情况？
他思索片刻，平复心情，再次进入之前那种无悲无喜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中，李观尘仿佛身处一个更高的维度，自身所有情绪都如掌上观纹。
譬如之前对邬通下狠手的气愤，李观尘便清晰地意识到这种情绪不属于“我”。
人在生物层面有基因记忆，在社会层面自然也有社会记忆。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所以那股气愤，不是“我”的气愤，而是社会关系的气愤。是社会关系对自身天才身份没有得到应有待遇的反馈——自己是天才，应该被优待，如果没有，愤懑便油然而生。
但在“我”看来，这种情绪何其可笑，别说邬通是真心相待，就算故意整治又何妨？
只要能变强，一切皆是虚妄。
“斩道见我！”
邬通心里有所提防，但毫无作用。当这股直指本心的意境传来，他仍旧不可避免地陷入一瞬间迟滞。
清醒过后，一刀磕飞李观尘手里的刀，然后将自己的刀也扔在地上。
“草！不活了！这我活鸡毛啊！半辈子练刀才练到专精级，你随便练练就练出了意境，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邬通仰天长啸，发泄心中怨愤。
李观尘挠挠头，“教官你怎么了？”
邬通发泄了好几分钟才平静下来，没好气瞪了李观尘一眼。
“你的这种意境很厉害，感觉让人直面内心。我心中素有怨愤，但平日里一直压制。
今天发泄出来，反而舒服很多。
韩愈有云：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怨愤？”李观尘不解。
“能在扬州极限武馆做总教官，你以为我以前不是天才？可天才之间，亦有差别。我的路，只走到一半……”
邬通没有继续往下说，他今天不是来伤春悲秋的。
李观尘沉默不语，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曾经一样很平凡，当然理解邬通的感受。
邬通叹了口很长的气，像是要把多年的郁闷都吐掉。
“不说这些，你知道吗？无论刀枪剑戟，只要是兵器技艺，其实都分为基础、专精、圆满、意境四个层次。
你知不知道你在什么层次？”
“意境？”
“对，也不对。我没有练成意境，这方面我教不了你，我只能教你我仅有的一点东西。
其实仔细想想，你这种情况，以前也有人出现过。
比如古代那些一心参禅修道的高人，他们的心中就可能养出意境，但他们未必练刀练剑。
如果有一天，他们开始练刀，大概就是你这种情况——刀法还是基础级，却能拥有意境。”
李观尘不得不佩服邬通的眼光，他其实是领悟了“斩道见我”的一点点皮毛，可就这一点点皮毛，起步就是意境级。
而这种情况邬通从未见过，却能联想到类似例子，不愧是总教官。
“不过你也别得意，意境再好基础不行还是没用。
你进攻别人，别人总能躲掉或者招架住；别人进攻你，你却永远防不住。”
邬通一边敲打，一边捡起长刀。
“呵呵，不经历之前一番实战，你估计还以为自己练得不错吧？
只有实战才是最好的老师，你输给别人，才会懂得反思，才能知晓自己哪里练得不好，哪里需要改进。
再来！不许用意境！”
不用意境，李观尘自然被打得仓惶躲闪。
不到半个小时，身上已是伤痕累累。
邬通不再与他战斗，而是催促他独自练习刀法。
李观尘刚经历过一场实战，此时再练刀果然多了许多感悟，竟也练得有模有样。
然后又是实战、练刀、实战……
整整循环了一天。
即使是战士级体质，李观尘最后也累趴到地上不想动。
“好了，今天就到这，回去后不必练刀，而是要想刀。要多想知道吗？武者，一定要动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