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两层意识
寂静空旷的大殿里，高大的延子圣母像，凝视着一切。
李起还算白皙的幼小身躯上，被奉云真人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奇怪符号。
这种符号就连地上都是，一圈一圈的摊在以李起为中心的四周。
李起坐在地上，他的脸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往后折着，好像脖子断了一样。
他脸上的汗水打湿了乱糟糟的长发，使得凌乱的头发贴在脸皮上贴的紧紧地。
有意思的是，当奉云真人念一句祝文的时候，李起的身体就会随之有节奏的抽动着。
当奉云真人念到“包罗万象，梦育群生”的时候，李起头发下的眼皮开始疯狂的鼓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眼睛里爆出来了一样。
奉云真人见此脸色突变，急忙咬破自己的中指，按在了李起的额心。
李起早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些什么。
他听到了耳边婴儿好似猫叫般的微弱哭泣声。
他看到他出生了。
那个躺在稻草堆上的女人，身下流出一滩腥臭的黑色羊水，在痛苦的哀嚎中抽动着身体，生下了他。
他生而不凡，被一层半透明的胎衣包裹着。
刚刚生产完的女人见到这样的他，憔悴的脸庞上惊喜万分，抱着他艰难的站了起来，用两根细的变形的腿久违的挪出那间破茅屋。
甚至不顾刚生产完虚弱的身体，踏着正月的皑皑白雪，走进了黑鹿山。
这样真实的画面，让李起已经相信，这是真的发生过的。
当飘在空中的他急切地想追上去，看看那个女人抱着他干什么的时候。
他穹顶漆黑的天，睁开眼睛了。
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眼睛，一只只的张开，雪白的眼球中小的可怜的红色瞳孔，一瞬间都齐齐看向了他。
李起猛地睁开眼睛，仙人版的奉云真人和蔼的笑着，递给他一杯热茶。
“替身醮很顺利，辛苦你了小起，从明天开始，为师就教导你正式开始修行吧。”
李起喝着热茶，一身冷汗的他虚弱的甩了甩头，想将脑中那千万只可怖的眼睛甩出去。
风雨真人却已经背着手，为他阐述修行之道了。
“天地灵气衰竭，就连神明们也逐渐不再现身，唉，好处是普通百姓很少再受那些妖魔鬼怪的残害，可如此一来，吾辈修道之人的路，却断了。”
“修炼飞升成仙和妖魔鬼怪害人一样，早已成了民间老人哄小儿止哭的故事。”
“往日的仙门后人，好一点的沦落成像我们这般靠百姓香火钱度日的俗人。”
奉云真人说着说着，捻着胡须，自嘲的笑了笑：“哈哈哈，不过还有更凄惨的同道之人，靠着那点微末的灵力走街串巷，变变戏法，糊口饭吃。”
脑中怎么也驱散不掉那一双双眼睛的李起，痛苦的抱着头，早就听不进去奉云真人在说些什么了。
他好痛苦，他也真的不想去想那些眼睛，那些眼睛却一直在他眼前眨啊眨。
那些从眼前甩不掉的眼睛，让他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爆炸了。
奉云真人一双炯炯有神的老眼，震惊中藏着一丝喜意，看着李起慢慢膨胀起来都快有原先一倍大的头。
他从腰间的葫芦里掏出一枚黑色的药丸放在掌心，丰润白皙的手指一动，使药丸飞进李起嘴里。
昏睡中的李起，眼前再也看不到那些恼人的眼睛，满意的哼起了歌。
太舒服了，就好像他还在女人肚子里，被胎衣外的羊水包裹一样舒服。
他甚至坐到了奉云真人相邻的位置，真心实意的对奉云真人道了声“谢谢”。
话说出来过了许久后，李起才懊恼的拍了拍头。
他这样好像有点太没大没小了，他只是一个弟子辈的小道童，坐到奉云真人身侧，好像是僭越了吧。
又过了许久，直到傍晚天黑，等他醒的奉云真人都手撑着头开始不住的打盹的时候，李起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床上的他不是在睡觉吗？那现在的他是谁？
李起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惊醒。
刚刚他的意识好像分成了两份，哪怕本身的意识沉睡，另一份意识却能在身体不远处缓慢地思考。
他还以为是在梦里，可醒来后奉云真人竟然真的在那里手撑着头打盹。
守在他一旁睡得很浅的奉云真人，听到他急促的呼吸，欣喜地睁开眼睛看着他，抓住他的肩膀，嘴里不住的念叨着：“果然你是个有造化的！”
看着李起疑惑不解的目光，奉云真人捋着胡须仰天大笑：“圣母娘娘眷顾了你啊，这是神迹，真正的神迹！已经有上百年没出现过了。”
“起儿，你这孩子好大的福分，在替身醮中见着了圣母娘娘真身，圣母娘娘赐福于你了啊！”
“圣母娘娘的赐福，熬过去了就会多一项天赋神通，你快与为师说说，你现在感觉如何？”
看着满脸堆笑的奉云真人，李起摇了摇头，他可没看到什么圣母娘娘，有的只是铺满一片天的眼睛。
想到这的李起突然愣住了。
他能在睡着的时候，分出来一份反应很迟钝的意识进行缓慢的思考，这算不算天赋神通？
可这要是算的话，那圣母娘娘的真身......岂不是那一片诡异的眼睛？
“真人，圣母娘娘......长什么样子？是和大殿里的圣母娘娘像一般吗？”李起故作懵懂，仰头看着奉云真人。
“你问的好啊！”奉云真人拍了拍李起的头。
“圣母娘娘变化万千，不为形累。我们大齐境内有九座圣母娘娘的道观和寺庙最为出名，可这九座观庙，供奉的圣母娘娘像都各不相同。”
李起知道这点，老家蚍蜉村在黑鹿山山里就建着一所供圣母娘娘的小庙，只不过那里面的圣母娘娘是个人身蚂蚁头，唤做“蚍蜉圣母”。
村里每月月初组织上香的时候，李起心里还吐槽这神像造型真别致。
“真人，何以辨别这些都是圣母娘娘？”李起的语气里微微有所怀疑。
难怪这些人就不怕认错圣母，供了野神？
“孩子会不认识自己的娘吗？我们都是圣母娘娘的孩子。”奉云真人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一种坚定的狂热。
这句听起来好像是所有狂热信徒都会说的话，却让李起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