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食影者

和石酒扭打在一起的人像是个流浪汉，浑身都套在破麻袋一样的布衫里。不修边幅，头发很长，却没有胡子，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唯独目光如锋，不看着石酒，倒是盯着弗雷。

“到这里了，还不肯放手吗？”拉尔夫威严的一句话，迫使石酒放手。

老铁匠一放手，这个流浪汉也松脱开来。

“他犯了什么事？”弗雷问。

“他擅自动你寄存在我这的箱子！”石酒气急败坏，“趁着我赶崽子们起炉，他溜进库房里，把箱子偷偷打开了！”

“你这里没有铁匠。”流浪汉不像是在辩解，更像是自说自话，“没有人能为你打造武器。”

马尔沃恩大师从案后缓缓站起，走到弗雷身旁一同审视起这个人来。

“我这里工坊连檐，高炉四起。谁说没有人给我打造武器啊？”弗雷问。

“俗铁凡兵而已。”流浪汉忽然从身上抓了只虱子，塞到嘴里“啪嚓”地咬开。“算不上武器。”

“把他的头发撩开。”马尔沃恩大师说道。可拉尔夫不听他的指挥，只好由他亲自动手。“「阴翳之民」！竟敢到这里来造次！”

弗雷也通过瞳孔看出来流浪汉的身份。此人身上蒙着一层厚厚的泥垢，把原本的其他特征都遮住了。

“「篆符者」，您难道就很受欢迎吗？”

流浪汉“嘿嘿”地阴笑着，转而面向弗雷：

“大人，不要把我看作那些疯癫的同胞。他们是大都疯了，可我没有——我只是饿了。您安排点吃喝给我，我的手艺就是您的了。”

“胡你妈的犊子扯！”石酒破口骂道，“老子锻刀铸剑这么多年，轮得到你来抢饭碗！”

“那一箱子东西，你处理不了，你的徒弟也处理不了。谁都不行！”

阴翳之民的手指不住地来回拉伸，弗雷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指又细又长，每边足足有六根。现在正跟蜘蛛似的在做往复运动。

“除我之外，来一个，死一个。”

“头儿，别听他乱讲话了。”石酒没了耐心，直接和弗雷说话，“丢牢里打一顿，或者直接撵出去吧。”

流浪汉直接放出杀手锏，把秘密全抖了出来：“大人，那箱都是「铸剑」之材。教会以为只有他们掌握着门道，可世上的学识，哪里仅出一家呢？大人，交给我吧。由我挑选女孩做成「剑鞘」，再将「剑」铸成，保证让您坐拥无上力量啊，大人。”

“弗雷大人。”莉莉娅恰在此时走进房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抱歉。”

她正要走，流浪汉却感知到了什么，惶恐地转过身，死死盯住她的肩膀。

“怎么了吗？”

“饶命啊！”他“簌”地跪下，用力以脑袋砸在地砖上，砰砰地闷响：“饶命啊！饶命！饶命！饶命！”

“这家伙疯了！”石酒跳开得很及时，要不然血就溅他身上了。

“快拉他起来！”

足足两名亲卫才把阴翳之民从地上架起来，他的额头全是撞出来的血。嘴里不断呢喃：“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马尔沃恩大师也少见地面露惧色，他不忍直视莉莉娅背负的「剑」，背转过身去。

“放开！”

阴翳之民甩脱亲卫，上前拽住弗雷的衣服，又被亲卫拖了回去。

“大人，我明白了！您想的东西我全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弗雷问。

“交给我吧。”他说，“给我上镣，我绝不跑。让我「铸剑」，我知道了您的心意。让我「铸剑」就是了！那箱子矿石不用以「铸剑」，怎么处理都是祸害！”

最后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弗雷目前没办法无害化那批矿石。

“如果需要「剑鞘」……”莉莉娅小声地说，“我倒是知道个好人选。”

“不用「剑鞘」！不用「剑鞘」！”阴翳之民被吓得有些精神失常，“交给我就好了，大人，他们都不懂您的意思，可我懂了！交给我就好……”

“石酒。”弗雷按着太阳穴，“你看得住他吗？”

“头儿，既然是您说的话，我就尽可能给您办到。”石酒说道。

“给他上脚镣。”弗雷指挥说，“带他到铁匠铺去，安排一个地方给他住宿。”

“大人，大人。”阴翳之民说，“还有个东西，你必须得要给我才行！”

“什么东西？”弗雷问道。

“沙沙的声音……沙……沙……”阴翳之民做出竖耳旁听的模样，“沙、沙……沙……我原本知道，可我忘掉了。那黑影不让我记起来。”

“莉莉娅。”弗雷下意识地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我很快就过去。你先和泽琳去把行李装车吧。”

「剑鞘」一离开，那股压得人透不过气的气场瞬间消退了。

“是了，大人。”阴翳之民舒了一口气，“冥沙，我知道您有冥沙。”

这句话让弗雷很尴尬。他给了马尔沃恩一瓶用作研究，自己保留了一瓶。

本来是合情合理的，可由一个半疯的受诅之人当面指出，就有种怪怪的滋味。搞得他像是故意瞒着大师藏起来的一样。

“弗雷大人，我只需要一瓶冥沙就够了。”马尔沃恩大师不愧是聪明人，当即就知道弗雷的难处，赶紧把话挑明，免得他下不来台：“不知道这家伙要用得了多少冥沙呢？”

“一捧，一捧就够了！”蜘蛛腿似的手指交叠在一起，“大人，我已经哪里也去不了了，不想再东躲西藏度日。我的族人都疯了！他们渴求着吞吃更多的黑暗，也喂我吃、逼着我吞下去。我不肯吃，才跑出来的。”

“我听说阴翳之民也有很多部族。”弗雷趁机问道。 “你是从哪个部族来的？”

“太多了。”流浪汉说，“黑暗，吃得越多……忘记得越多。我的名字是……名字的意义也被阴影遮蔽。沙多菲斯特，大人就用这个名字来提醒我吧。它不是我的本名，但我也只剩它了。”

“……”弗雷见问不出更多名堂，拿出了火漆红瓶，放在阴翳之民手中。

“啊……黑暗中的一丝宁静。”沙多菲斯特打开瓶塞，用力地呼吸瓶内干燥的空气。

“走吧！疯子！”石酒用力推了沙多菲斯特一下，把他赶出办公室。

“能工巧匠这么多，我们非得用这种人吗？”拉尔夫转过头来抱怨，目光迎上了「篆符者」。“抱歉，大师，我没有影射您的意思。你们只是被一群疯婆子追着砍，这不赖您。”

符文大师不以为意，对弗雷说正事：“弗雷大人，恐怕那老爷子盯不住他。您离开风盾堡的这段时间，还是由我来对付他吧。”

“也好。”弗雷同意，“我尽量速去速回——拉尔夫，走，去帮忙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