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头疼,我想躺会儿
不管赵家其他人是什么想法,赵深算是表态了。
谭凝捏着已经有些变形的奶糖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朝着她所在的屋子看过去。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十来平米的屋子,除了一张铺着破草席子和羊毛毡的土炕之外,就一个掉了漆的木头箱子和一个用一条长凳支起来的简易洗脸架,唯一干净的窗户上贴着一个剪的歪歪扭扭的红双喜。
谭凝心里一哽,头更疼了。
“怎么又是玉米面糊糊,昨天剩下的席面这么快就吃完了?”趿拉着一双破布鞋的男人一瘸一拐的走到桌子边,看到桌子上摆的饭,嘴一撇嘟囔了一句。
厨房里的其他人没有接话。
刘巧云平时都是等男人们都坐下开始吃了,才去灶台边舀一碗专门给小儿子熬的南瓜糊糊喂孩子。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气了一通,她看公公赵广裕拿起筷子开始往嘴里刨饭了,她也就直接转身过去管小儿子,没接赵龙的话。
“嘿,你什么态度?”
赵龙看媳妇刘巧云拉着一张脸一副有火没处撒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坐下来在大儿子赵峰耳朵上捏了一下:“是不是你们又不听话惹你妈生气了?”
“我才没有!”
赵峰今年已经八岁了,虽然不能完全明白大人生气的点,但早就懂了察言观色:“是二婶婶惹我妈生气了。”
赵深进了厨房就先去水缸那边舀了一盆水洗手洗脸。
他今天早上给人家上房梁的时候把手蹭破了皮,白天背着谭凝来回跑没察觉到,现在才感觉得到泥土混合着汗水刺的伤口一阵阵疼。
听到赵峰的话,他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直起身子偏过头来。
“你二婶婶?”赵龙这才发现厨房里少了一个人。
就在他刚将视线投向赵深那边的时候,刘巧云突然“啪”一下把盛饭的铁勺拍在了大铁锅里:“什么二婶婶,谁承认了?”
她动作里带着火气,跟在她脚边等饭吃的强强被吓了一跳,愣了两秒,张着嘴“哇”一声又哭了。
厨房里顿时热闹起来。
“你吃什么枪药了?”赵龙先是一懵,然后皱着眉去拉孩子:“好端端的你吓唬他干什么!吃个饭你甩什么脸子?”
“我甩脸子?我当初就不该嫁给你,自从嫁给你们老赵家,我就一天好日子没过过,现在还要伺候新娶进门的妯娌,”刘巧云咬着牙瞪着眼睛,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什么意思?”
赵龙还没反应过来,他从赵深背着谭凝出去就一直睡到了刚才,压根没听到赵深说谭凝需要静养的话。
“老二,”赵光裕吃了一半也放下了碗,拿出旱烟放在嘴里嘬了一下,才出声叫了一直站在一边没说话的赵深一声。
赵深还是没说话,只不过将视线转了过来。
“一会儿吃完饭送回去,”赵光裕说完,敲了敲旱烟杆,另一只手伸进杆子上挂的烟叶袋子从里面捻出来一团烟叶,一下下揉着。
“彩礼钱能要回来多少就先要回来多少,等过段日子,让你妈重新再给你说一个。”
“就是,二哥,”捧着碗夹咸菜吃的赵刚也跟着接了一句:“二十块钱想娶个什么样的没有啊,谭二妮走个路都能把自己撞晕,她们家估计心里也虚,说不定还能把今天去镇上看病的钱都给咱补上。”
厨房里慢慢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投向了赵深那边。
张长英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但见赵深沉着一张脸半天不说话,还是走过去在他胳膊上拍了拍:“之前给你看的你桂花婶子家的翠翠就挺好的,等秋收一结束,妈就去给你说。”
“那她呢?”赵深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抬起眼皮看着面前的所有人。
“什么她?”张长英没反应过来。
“谭凝,”赵深的语气和他脸上的表情一样冷冰冰的:“昨天才办了酒席,今天就把她送回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别人。”
刘巧云实在没憋住,呛声道:“强强的命重要还是谭二妮的名声重要?强强今年都快四岁了还连路都走不稳,你这个当叔叔的就不难受?你心里怎么过得去的?”
赵深往还没自己小腿高的强强身上扫了一眼,强强立马躲在了赵龙的身后。
“行了,先吃饭,吃完饭之后老二去送,其他人早些睡养好精神准备秋收,”知道二儿子天生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性格,赵光裕也没打算多说,又抽了一口旱烟,才招呼大家吃饭。
赵深站在原地没动。
“他怎么就过不去了?”
就在刘巧云心里的郁气消散了一些,准备坐下喂孩子吃饭的时候,厨房门口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
桌子上的一众人拿起来的筷子又放了下来。
赵光裕拧着眉,犀利的目光朝着门边的谭凝身上射了过去。
“当初是大嫂你非要在孕后期闹脾气回娘家,才导致强强早产提前一个多月就出来了,城里的医生说他是先天不足,关赵深什么事啊?”谭凝像是没注意到赵光裕的视线。
说着,她还冲着刘巧云露了个假笑:“再说了,当时要不是赵深拼了命跑去公社借牛车,强强的命能不能保得住还另说呢。”
刘巧云的脸色因为她的这句话瞬间难看起来。
没有经过脑子思考的话就歇斯底里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谁说和他没关系?”
“谁说和他没关系!”
“要不是他把铁锹放在院子里我能绊倒?要不是他去村上借牛车借的慢,我能拖到下午才进城里医院?要不是他小时候非要爬树,赵龙的腿——”
“够了!”
刘巧云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就被赵龙突然的怒吼打断了话头。
“别说了,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还一遍遍扯出来说!”
“你吼我?”刘巧云的眼泪当即就来了,“我自从嫁给你就给你们老赵家当牛做马的,还给你们老赵家一气儿生了三个儿子,你现在这么吼我?”
赵龙木着脸不说话了。
刘巧云饭也不喂了,把手里的饭碗“哐”一下摔在案板上,扭头跑出了厨房。
赵光裕的脸黑的像锅底灰,一双眼睛狠狠瞪着谭凝,语气中也带着十足的火气:“老二,现在就把这个搅家精给我送走!”
几乎在他话音落地的同时,谭凝捂着额角一副站不稳马上要摔倒的样子:“赵深,我头疼,你能不能帮我铺一下床……炕,我想躺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