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瞳中宿命
火烧瞳!禁忌的三个字在夜涟浚脑海中轰然炸开。
天下奇术万千,但是那至纯至烈的赤炎是却是绝无仅有。那是百年前响彻世间的秘术,在这绝世的秘术加持下,不世出的皇帝开启了他纵横四海的传奇,垒月赤焰旗插遍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整个天下匍匐在那位双瞳中燃烧着火焰的皇帝剑下。
“黎儿,停下!”父亲低喝。
刚压下的情绪此刻又如潮水翻涌,夜涟浚侧过头看着儿子的脸,神色复杂。
夜黎半张脸暴露在晨曦中,光晕流淌下的肌肤如羊脂般嫩滑,纯真的模样一览无遗。
夜涟浚很多次这样观察过儿子,有时在夜星楼顶沐着星光,或者是西城郊一望无际的原野边上。在夜黎发呆的时候,他不曾想到还有一个人总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跟他一起发呆。对于这个儿子,夜涟浚心里始终有着矛盾。
从小在草原上成长的他骨子里渗透着草原牧民的果敢和固执,而这种果敢和固执贯彻他数十年执政生涯。有时候他想,夜君夜涟浚为他儿子的未来苦苦纠结,传出去定然是件可笑的事情。
夜黎还在他母亲肚子里舔手指的时候,朝野上下的视线都聚焦在这位即将诞生的少主身上,这个婴儿将决定未来二十年王朝兴衰,因为两大皇族之二白氏直系血脉这一代没有任何健康长大的男儿,夜家这个新生儿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帝王。
大陆最负盛名的星阵师带着他的学生不远万里,远渡重洋进入帝都,他们甚至不曾按照礼数登朝觐见,而策马直奔夜宅。
神棍们用了七七四十九天在祭星坛刻下顶级的占星阵,随后五个月他们夜以继日地观察星相,记录演算。然而直到夜黎第一声啼响响起的时候,他们都没能演算出任何结果,神秘的占星阵带来了前所未见的征兆,但是死亡或者新生,无人知晓。
星阵师说这是极致混乱星命,不是大富大贵就是多灾多难。百姓们大多不信神棍,他们对这个结果嗤之以鼻,他们大摆酒席自发祭祀祖先,祈祷新君圣明。
可是没多久,一个从朝中泄露的消息在民间引起一片哗然,人们私底下说,夜氏新生的孩子有一双邪异的眼睛,恐慌迅速蔓延,甚至一度引起暴动,与此同时,天灾或者人祸仿佛约定好一般,在全国各地掀起了一阵恐慌,人们不由联想到传闻。暴民们企图迫使掌权者烧死这个象征不祥的婴儿,他们认为这是这个孩子会给大地带来无尽灾难,到最后不少心怀鬼胎的朝臣都联名上书施压,给这场暴乱增添一把火。
人们害怕历史重演,“血瞳的恶魔会给大陆带来厄难”,史书曾经上这样说。
千年前那场席卷天下的浩劫至今依然令人心悸,神话或者史书上,那妖魔左握鬼镰右持魔刀,他挥舞着血腥的刀和镰,在血染的战旗下咆哮,踩着千万枯骨登上世界究极王座,芸芸生灵在他脚下颤栗。那是“妖魔乱象”的十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后世史学家一度怀疑那段历史的真实性。魔王黑瞳溢出的黑暗笼罩天下,红瞳宛如熔炉煎炼苍生。
而今天星野乱象,是否又是一颗恶魔之星诞生呢?人们无从知晓,但是庶民们害怕神话中的炼狱真的降临人间;掌权者们不接受一个被世人唾弃的恶魔登上王座,他们控制不住恶魔,他们需要一个在掌握之中的君主。
可是夜涟浚不相信所谓的神魔,他手上沾染千万人的血让他觉得“神”这种概念是何等荒诞。
夜黎降生的第五天,臣民暴动到达了最大规模,主街已经完全失守,人们高举着替天行道的旗帜浩浩荡荡地向夜宅进发,处死恶魔的呼声响彻整个帝都,皇城禁军从内城退守白夜十二殿,这时候那个男人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他左手提剑,右手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在无数复杂的目光中独自走上帝城主街,目光里跳动着冰冷的寒光。
第二天凌晨薄雾蒙蒙他一身殷红回到皇宫,帝城十里主街上的雾气隐隐透着红色,浓郁党的血腥味飘荡着迟迟未散。紧接着一道禁令从夜宅发布,猩红死神晨焱铁骑亲自送到大小诸侯的手上,很快大陆上每一座城市的衙门都贴上了红色的布告。
“妄议者斩。”人们分不清那抹红色是染料还是新鲜的血。
世人第一次感受到这个被称作“箭矢”男人的暴怒,他的雷霆手段彻底压下了短暂的暴动,至此世人噤若寒蝉。
随后,送往史官大宅的一车车银两名器抹掉了这起事件在史书上最后一抹痕迹,史官一脸感戴恩德地赞颂皇帝的贤明。
几十年后的世人会遗忘掉相关一切,他们只知道未来的君主有一双异色的瞳孔,而这对瞳孔主人降生之际引发的暴乱只会存在野史的零碎片段中,给人们茶余饭后增添一点谈资罢了。
当后世贤明的史官操起笔去探究这些野史中的端倪时,时间已经过去数百年,该平息的已经平息,消散的早已消散,忘却的早已遗忘了很多年。
那场几乎动摇烈朝掌权者格局的动乱是压下来了,可是夜涟浚也有些后怕,这十多年他有意无意地隐去夜黎的身份,几乎所有的盛典中太子席位都是空荡荡的,朝中甚至传言夜涟浚并无打算立那个异瞳儿子为储君。
十二年了,他一点点看着夜黎从牙牙学语的幼童成长为懵懂的少年,有些藏在水底的问题终究浮现水面。
有时候他想自己如果是草原上游荡的牧民也蛮不错,自己年迈的时候坐在草原上眺望远方,时不时微抿一口烈酒,儿子从手里接过牛羊和帐篷,驰骋着骏马从草原一头奔现另外一头,马背上驮着俊俏的姑娘,远方原野的风拂动他们的衣裳,美好极了。
可是江山社稷和生杀予夺的大权不是牛羊帐篷,他面临的是一场豪赌。
“赌么……”这时夜涟浚突然低低地笑出来,笑声中尽是难掩的苍凉。自诩亡命之徒的“黑夜箭矢”夜涟浚终究是老了,时光的痕迹开始爬上他的脸庞,他老得已经握不住筹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