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兔死狐悲
温翰林虽然只是七品芝麻官，但因为祖荫充足，又会打理钱财。府中奴婢们的吃食也时常能沾到荤腥，一年四季各两身衣裳，也算比普通人家过的舒坦了。莹心因为祖父的关系，过得更是比她们滋润，这要是被送到日子清苦的济慈庵里，也不知会不会比杀了她更难受。
莹心这件事的后果，远远超出了寸心的预料。寸心本以为凭着陈家在温府的地位，最多也就是叫她回去嫁人罢了。事情十分利落的解决了，今晚所有府里见到两人的，知情的不知情的人都被勒令封了口，大夫人还下令多给了一个月例的赏钱。对外只说是大少爷酒后摔了一跤，房里的小厮丫鬟服侍不周，被发卖到外省去了。
做奴婢的命如草芥，主子们叫你往东，你就不敢往西。想想上一世她被大夫人指给了林阿三，肯定也是主子们有意为之。如今再看看莹心，就算有爷爷做后台，却仍是落得这么个下场。若是没有后台，不知道又会是何等凄惨的下场。她不后悔方才出言让小姐怀疑到莹心身上，让她落到这个地步。可是心里却有种挥之不去的兔死狐悲之感。
大夫人惯会做表面功夫，私底下却比谁都狠，试婚之后，只怕大夫人会过河拆桥，她得多留些心眼才行。
这一晚，府里显得异常安静，就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温府依旧歌舞升平。
第二日一早，寸心从厨房提了食盒候在小姐闺房外。唤春、鸣夏、白鹭、百灵都谨小慎微地不敢啃声。其实昨日跟在小姐身边一同散步的也就只有唤春、鸣夏和寸心三人，既然都被告知要封口，其他的丫鬟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是大丫鬟们不吭声，底下的小丫鬟都战战兢兢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里头有了响动，唤春才开了门，大家一道轻手轻脚地走进去，一切如旧，仿佛莹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摆好饭桌，寸心恭敬的立在一旁。
“院子里人手不够，日后寸心可以把院里的事情做好了再去刘嬷嬷那儿，母亲已经同她知会过了。”大小姐忽然出声提这事，让寸心吓了一跳。
“是，奴婢知道了。”
“我知道你是个好的，想不想升作一等丫鬟？”大小姐状似无意地开口，却让寸心不由得多想了几分，昨天莹心才出事，这会儿就要将她提拔起来，让屋里的其他丫鬟怎么看？这么直白高调，怕不是要将她孤立，给她树敌吧？
寸心多长了个心眼，自然不敢应下：“小姐实在太过抬举奴婢了，奴婢愚钝，只愿能好好服侍小姐就心满意足了。”
用过了早膳，寸心这才匆匆赶往刘嬷嬷那里去学规矩。这几日小姐小日子来了，也没法去她那儿学习。刘嬷嬷浑身的劲儿似乎都用在了寸心身上，让她好生体验了一把宫中规矩的严苛拘谨，简直像要生生剥了她一层皮。
再回到小姐院里，她依旧率先去了茶水房，里头白鹭同百灵正说着什么。寸心刚想问她们聊什么，就见两人都忙不迭地找理由离开了。起初她也不以为意，从碳炉上的砂锅里摸出一根早已凉了的玉米啃了啃。
可是一直到傍晚，寸心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太妙，院子里的丫鬟们哪怕是个洒扫丫鬟都不太愿意同她说话，隐隐有些排挤的味道。
她心里有些闷，提着食盒去厨房取小姐的晚膳。
“这还没坐上姨娘的位置呢，就开始摆起谱来。也不知道还能神气多久。连自己的姐妹都不放在眼里了。”
“是啊，莹心虽然势力了点，也不至于要将她送到那样的地方去。”
“不会吧，我听说寸心跟夫人求过恩典，等试婚完了，就要拿着身契回老家去。”
“得了吧，这话你也信？估计也就是以退为进，叫大夫人相信她没有争宠之心罢了。泼天的富贵，你舍得说走就走？侯府世子的姨娘，比泥腿子的婆娘金贵不知道哪儿去了，但凡是个人都会选吧？”
……
不知道谁散播的谣言，寸心听得七窍生烟，想要上前与那些长舌妇理论一番，就怕自己不会吵架，反被人坐实了跋扈，反而越加吃亏，只好胸闷地避着走了。就算她能堵住这几个人的嘴，又能堵住满府人的嘴么？
如今最恨她的，大概就是陈家人了。方才那几个婶子都是在下人院中，离陈家住得最近的几家，这其中怕是少不了那个平常就喜欢道人是非长短的莲香婶的手笔。
到了厨房，福婶在她手里塞了几颗葡萄：“寸心，别听那起子人乱嚼舌头，婶子相信你的为人。她们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嫉妒心作祟了。”寸心也不好对福婶说什么，莹心的事那些人也没全说错，的确是有她的“功劳”在里头，于是尴尬地同她道了声谢，提着食盒回去了。
日头西斜，阳光依旧耀眼炽热。
地上一个斜长的阴影打在寸心的绣鞋上，她抬头一瞧，却是张无比熟悉又无比恐惧的脸。她畏惧地往后退了一步。面前的男人却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寸心姑娘，上回遇见正好身上有急差，没能将你送回府里，不知道现在可好些了？”
寸心不想同他说话，可路就这么窄，越不过去，只好胡乱应了一声。
“先头莲香婶说你娘准备给你说亲，我……不论如何，听说你要去侯府了……愿，愿你平安喜乐，前程似锦。”寸心低着头，不想看他，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心惊肉跳。她娘什么时候要给她说亲了？根本没有这种事。难道说上辈子她嫁给林阿三，这里头还有莲香婶掺了一脚？
她们母女怎么就这么容不下她？上一世将她嫁给了林阿三，受尽了欺侮，最后两人同归于尽。这一世又引了大公子来害她，实在是丧心病狂。若不是她那一句话，现在她们俩还指不定在暗中筹谋着什么呢。幸好陈家一家子都被打发走了，真是大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