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绵羊少女
时隔多年我再次收到了来自云南发来的一封信。
我打开信封，信纸上写着：
你好，亲爱的多吉。
不知道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是否还记得我？…………我一直怀念和你在这里的那段时光，如果可以我想邀请你来看看我的小羊…………
思绪一下子飘回到了十年前，还记得那会我才刚离开公司呢，就是个没啥名气的小导演。然后又因为和领导闹了些不愉快，索性琢磨着自己单干得了。然后我就拿着摄像机，撒丫子跑去了XZ。本来就想在那里拍一些日照金山的图片，当做电影里面的素材，结果在半道上居然碰到了一个放羊的小姑娘。
……
1
离开公司后，我便买了通往云南的车票，打算到香格里拉可以散散心，顺便还能拍一些电影可能需要的素材。
我下了火车之后，找了一个脚夫带着我进了香格里拉。
坐在前排的司机问我，“老板，已经快到了，这附近的景色不错，您要下来走一走吗？”
“您能帮我把行李送到住处吗？”
“可以。”
我听了那个脚夫的意见，抱着摄像机沿着这条公路，向山里走去。
我看了看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高山，我找了一个好位置，在包里拿出架子，架起摄影机，想找一个合适的角度，便朝着近处的草原、羊群和远处的雪山拍，突然有一个抱着小羊的女孩，出现在了摄影机的画面里。
那个女孩抱着小羊说：“你想和我的小羊拍照吗？只需要五块钱一张。”
我的脸色变了变，见我脸色不好，她便从画面里走了出去。
我在口袋里掏出手机，“能扫码吗？”
女孩低下头，看看小羊，最后又无奈的抬起头，过了一会看着我摇摇头。
看她没有办法扫码，我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十块钱，看着她说“那能找开吗？”
女孩盯着我手里的五十块钱，又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三张五块钱，她看看手里的三张五块钱，又抬起头看着我。
“对不起，我暂时没有。”
“那……”我抬起手刚想把五十块钱递给她，这女孩打断了我的话。
“如果你很想和我的小羊拍照的话，我这次可以不收你钱。”
“这样不好吧，你今天才赚了十五块钱。”我说完，女孩捏了捏手里的钱。
“如果你能帮我和我的小羊拍张照的话？”女孩说完指了指我身旁的摄影机。
“可以吗？”
我摸着摄影机笑着说：“它不能拍照。”
那个女孩有些无奈的微笑着说：“那好吧。”
我们两个就站在那里，我感到有些遗憾的抿了抿嘴。
但还是继续的拍着周围的景色，她就在坐一旁草地上看着我。
“这是你的工作吗？”
我微微抬起头看着女孩，“你是在问我吗？”
女孩点点头，“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关系，我是一个电影导演，这次来这里想为我的电影找一些素材。”
“电影？是看的东西吗？”
“嗯~~算是吧，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地方，有一面的墙，墙上会有画面，这就是电影。”我通俗的解释了一下电影是什么东西。
“你就是做出来这个东西的人？”
我愣愣说：“算是吧……”
“那你好厉害啊！”
我发现她话很少，有些不太敢和我说话，我怕她尴尬也没有继续和她说话。
……
“呃……快要到吃饭的时间了，我要走了。”那个女孩说。
我没有回应她，脑海里突然想到摄影机里有拍到过她和小羊的片段。
便站起身来，朝着她走的方向大喊，“我知道怎么能让你和小羊拍照的办法了。”
那个女孩回头看着我，过了一会，她抱着小羊朝我跑了过来。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她气喘吁吁的说。
“你先把气喘匀再说话。”
我把电脑掏出来，放在草坪上，把它和摄影机连在一起，电脑上传出了我这些年拍过的地方。
“你去过这么多地方吗？”女孩好奇的指着电脑问。
我略微点点头，继续翻找着今天拍到的素材。
“草原，羊群，雪山，牛群……”
“准备要到了……”
“嗨~~这里！”
我按下暂停键，截下了她与小羊的照片。
我们两个坐在草原上，她摸着小羊说：“这是我们第一张单独的合照。”
“你有手机吗？我把照片发给你。”
女孩摇摇头。
“那就等我回去，打印好寄给你。”
“谢谢。”女孩小声的说。
女孩中午也没有回去吃饭。
我则继续架起摄影机拍着远处的山。“你每天都在这里工作啊？”我问。
女孩把小羊慢慢的放在草原上，“嗯。我想趁着小羊还小，多拍些照片，等小羊长大了以后，我就只能收三块钱了。”
“小羊拍照一天你能赚多少钱？”我边拧着摄像机上的螺丝边说。
女孩回头高兴地看着我说：“三十块！！”
我把摄影机对准了她，女孩低下头，说：“小羊啊，两个月就能长大。”
“这两个月的价格，是负两元。”
2
我入迷的看着摄影机里的女孩，激动的说：“三百元一天！你做我的主人公，愿意吗？”
女孩疑惑的歪歪头，“主人公？是什么？”
我解释道：“就是电影里面的人物。”
女孩疑惑的指了指自己，“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
“那……那我还需要给你钱吗？”
“不用。”
“那……那作为回报我带你参观香格里拉。”
“是我邀请你做我的主人公，你不需要紧张，也不需要回报我。”我解释道。
“不行，你给我了这么多钱。”
我被她的率真给整笑了，“好吧，那你就带我参观参观这里吧，不过你要等我把摄像机收起来。”我熟练的收起摄像机，跟着她走向了城镇的方向。
……
这一路上，可能是我在拿着摄影机跟着她的原因，也或许是她长得比较好看，又或许是被她怀里的小羊所吸引，在城镇上与小羊合影非常的受欢迎，几乎每走几步就会有人来合影。
镜头里的她有些紧张，我对她说：“你就当我不存在好了，不要紧张。”
她低着头摸着小羊说“我已经答应了你做你的主人公了，还让别人和小羊拍照，这样没事吗？”
“你已经在做主人公了啊。”
“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这就足够了。”
跟着她的这一路上，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卓玛，是个藏族的女孩。
我们在镇上从中午一直逛到了傍晚。
在住处门口卓玛对我说：“你明天起来等着我，我带你去草原里玩。”
“不是玩，是去草原拍素材。”
“嗯，拍素材。”说完卓玛就跑走了。
经过这一天的相处，卓玛已经不那么紧张了，话却还是很少。
我坐电脑前，一遍遍的看着拍了一天的影片，拍了卓玛的一天，给我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
第二天，卓玛一早就来找了我，她带着我去了一个城镇里很高的地方，那里能看得见日出。
卓玛晃着腿对我说：“你的工作就是导演吗?”
我不知道卓玛为什么执着于工作这个问题上，“你为什么一直问我的工作？”
“你去过很多地方，一定坐过飞机吧。”
我点点头。
“那飞机里面能坐多少人呀？”
“大飞机差不多四百多人。”
“不是吧。”卓玛有些不相信。
我正经回答道：“真的。”
“我不相信，飞机里面能坐四百多人。”
“那是不是天上有这个飞机的路？”
“嗯~~这个怎么说呢？”我笑着说，其实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卓玛这个问题。
……
卓玛接着问我：“那你从哪里来的？”
“上海。”
“上海的房子很高吗？”
我思考了一下，“嗯~~最高应该能达到一百多多层吧。”
“就是这样一层，一层的？一百多？”卓玛用手比划着。
我点点头，“对啊。”
“哇，不可能吧。”
“真的。”
“那怎么造出来的。”
……
“你以后想干什么？”
卓玛想了一会儿，说：“不知道，应该很快会结婚生子吧。”
我有些惊讶道“你才多大就要结婚生子？”
“十七岁，在这里我们就是这样。”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想学画画。”
“画画？”我有些疑惑。
“我想画出香格里拉原本的样子，让没来过这里的人们看一看这里的景色。你呢？除了拍电影以后想干什么？”
“我呢没什么大的愿望，和你差不多就是希望拍出来的电影能被所有人看见。”
“这个愿望还不够大吗？”
“还可以吧。”
“就你一个人吗？”
“本来我是在一个公司里面，但是他们盗用了我的创意，等到电影放映的时候却没有加上我的名字。”
“啊？按你这么说的话，那明明是你的功劳呀。”
“城市里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所以我才选择单干的。不然谁想这么累，全揽自己一个人身上。”
“城市里的生活好难啊。”
“是很难啊。”
“但如果对于某些喜欢的事物始终无法放弃，就要更努力的，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存在。”
3
我想了想告诉卓玛：“你要不要跟我去上海，那里有老师可以教你画画。”
“不去。”
“为什么不去？”我笑着说。
“就挺不相信的。”
“不相信我能带你去上海吗？”
“不……不是，我没有不相信你。”
“就是觉得有点不可能。”
……
可能是被我的真诚打动，卓玛下午邀请我去她家做客。
……
于是我在镇上溜了溜，便去了卓玛家，卓玛早早就站在门口迎接我，她带着我走进了院子，“这里就是我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香格里拉传统的高床式木屋，我站在院子中间，四处观察着周围。“unbelievable”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英语，是不可思议的意思。”
“这里怎么样？”卓玛问我。
我激动的说：“这里的建筑好漂亮，我可以拍这里吗？”
我被这壮观的景象的震惊到了，确实我去过很多方，从来没有没见过这样的建筑。
“当然可以啦。”
我在屋内拍着里面装饰，墙上有许多不知道是图案，还是花纹的东西，嘴里不停地发出阵阵惊讶的声音。
卓玛走到我身旁：“喝点酥油茶吧。”说完把一个看起来很好看的杯子递给了我。
我拿起杯子放到鼻子前，闻了闻，“这是什么？有一股奶茶的香气。”卓玛带着我来到了一个很矮的桌子前，我盘腿坐下。
卓玛对我说：“这是酥油茶，很好喝的。”
我浅浅尝了一口，“这为什么是咸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第一次喝肯定会不习惯，多喝几次就好了。”
一旁角落里，卓玛的妈妈一直在看着我笑，我也转过头朝她笑笑。
“阿妈不会说普通话，没办法和外面的人交流。”
我点点头。
“今晚留在这里吃饭吧。”卓玛说。
我和卓玛四目相对，过了一会我略微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她看到我的回答很高兴，眼角和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晚饭前，我走进厨房，看到卓玛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帮忙呢。”
“没事的。”我看到了案板上摆着的猪肉，便自告奋勇想去剁肉，可折腾了半天还是切不开。
卓玛在一旁一直笑，走过来说：“还是我来吧。”
心想自己都切不开，你一个姑娘怎么能切得开，便问：“你可以吗？”
“我可以的。”卓玛回答道。
“这个太硬了吧，是不是要化一会。”
卓玛接过刀，没两下就把肉切开了。
我惊讶的说道：“好厉害啊，你。”
……
在餐桌上，摆着当地特色的藏香猪，卓玛手里端着一个酒盏坐在了我的旁边。
“这是酒吗？”
“嗯，阿妈酿的青稞酒。”说完卓玛为我倒上了一杯，“这个不会喝醉吧？”
“不会的，这个酒喝不醉的。”
我们就像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坐在桌子前。
……
晚饭后，我和卓玛家里人在聊天，我说出了卓玛内心的想法。
还没有说完就被卓玛的叔叔打断了，“上个月她父母为她包办了婚姻，在结婚之前她不能抛头露面。”
叔叔的拒绝让卓玛有些失望的跑了出去，我才意识到卓玛根本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人生。
我跟着卓玛跑了出去，跑到了山上，这个时间太阳才刚刚落在山尖上，我和卓玛坐在草地上，“对不起啊。”
“没关系，你也是为了我好，我应该谢谢你，可是……”
“快看，就是这里能看见日落金山。”
卓玛拿走了我的手机，我则准备摄影机准备拍下来，“我在这里这么久了，应该也要有一个藏族名字。”
我刚刚架好摄影机，可是天阴了下来。
“那可以叫多吉。”卓玛把手机递给了我。
我翻看着着手机里拍的日落金山，“是什么意思啊？”
“跟汉语的意思很像，意为幸运的人。”
我还看见了一张我在准备摄影机的照片，我看着卓玛，卓玛一直看着我笑。
“谢谢你。”
“不用谢，你可以把这张照片给我吗？”卓玛指了指手机上的照片。
“可以啊。”
看完日落金山后，卓玛和山上的孩子玩了起来，我则在一旁拿着摄影机拍着他们。
这里的孩子没有大城市的拘束，在这里无忧无虑的，和风一样自由。
4
傍晚卓玛带我去了农场，我一直拿着摄影机跟着卓玛。
“它叫诺尔，它叫雅西娜。”
卓玛牵着我的手，朝山顶跑
“摄影机还没收起来。”
“一会再回来吧，先跟我走。”
最后停在了一棵树下，这树的下面全是叠起来的石头。
卓玛也在附近找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头。
“这是在干什么？”
“祈福。”
“你这是在为谁祈福啊？”
卓玛一直抿着嘴在笑，“我带你去看我家祖巴。”
……
“她叫祖巴，是我阿爸的。阿爸说只有真正勇敢的人才能被它认可。”
“谁都不能骑吗？”
“嗯，自从阿爸死后，它就性格古怪，不让任何人骑了。”
5
我开着车带着卓玛上了山。
车子坏在了半路。
……
“多～吉，多吉。”卓玛拿着摄像机对着我。
我冲她笑，“我也来拍一下你。”
“我还没有习惯这个名字。”
“能修好吗？”
“可以，可能它也不想走了。”
“后天你会来送我吗？”
卓玛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拍着我。
“又不说话。”
……
又过了一天，到了我该回城工作的日子了，我来到了和卓玛约定的地方，和她告别。
“卓玛！卓玛！”
卓玛躲在了那个草屋的后面哭。
我在草屋上留了纸条。
“我要离开了卓玛，很遗憾没能和你当面告别，保持联系。”
卓玛看完纸条看向远方。
……
“导演哥哥！”
“导演哥哥！”
卓玛骑上了祖巴，想要追上离去的汽车。
“导演哥哥！”
“导演哥哥！”
“多吉…多吉。”
我摘下耳机，回头看。朝着卓玛挥手。
“德莫。”（藏族语言，意为再见）
“德莫。”
我对着卓玛大声喊：“扎西德勒。”（藏族语言，意为愿你吉祥如意）
卓玛心里默念“扎西德勒。”
6
一个月后，在信里卓玛说，家里人把她的婚约给拒绝了，她决定来上海学画画。
我终于又和卓玛再见面了。
卓玛下飞机，我去接机，看着穿着藏族服饰的卓玛和周围的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还好吗？”
卓玛点了点头，这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话。“你的话又变少了。”
卓玛心里很忐忑，这是她第一次离开香格里拉，接触外面的世界。
第二天，我领着卓玛去看了画展，接着带她去见了老师。
我问卓玛：“现在你学画画梦想已经实现了，还有什么梦想？”
卓玛想了想，回答说：“我想回到香格里拉建一间画廊，让喜欢画画的孩子能够画画。”
半年后，卓玛回了香格里拉…………
“你好，亲爱的多吉。
不知道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是否还记得我？谢谢你当初说出了我的想法，小时候我就一心想去大城市读大学，成为一个画家，可爷爷和阿爸去世后，没人支持我读书便辍学了，直到遇见你，我一直怀念和你在这里的那段时光，如果可以我想邀请你来看看我的小羊…………”
再次收到了卓玛的信，我感到非常的开心，简单的收拾一下，就来到了香格里拉。
我没有提前告诉卓玛，偷偷的来到了香格里拉，回到了曾经的地方。
我在路上看见了一个小女孩，“你好，你好，我现在在找人，你认识卓玛吗？”
我拿出照片给她看，“她是我的朋友我来找她的。”
“哦，卓玛老师啊，她就在前面。”那个女孩朝前面指。
“哦，就这。”
“就这家画廊。”
“哦？是吧？…画廊？”
和我同行的人也说：“她家开画廊的？”
我愣了几秒钟，十年前卓玛在信里写下的梦想，我记忆犹新。
我跟一旁的人说“对吧？她写信‘我的梦想就是开画廊。’她的梦想实现了。”
我们停在了一块牌子前，“仁青卓玛画廊”。
我们走进去，看见了外面摆着的画，上面画满了香格里拉的建筑，还有一个拿着摄像机的少年。
卓玛看到我们跑了出来，“哇你们真的来了。”
再见的时候我们和以前一样，没有一点生分。
“你还是这么漂亮啊。”
我看着画廊里的孩子在认真的学画画。
……
我和卓玛再一次走到了草原上，我们第一次遇到的那个地方，“所以对你来说，十年前的那些回忆特别美好是吗？”
“对，是的。”卓玛略带些哭腔的说。
“他带我去了这么远的地方，我就感觉是你带我去的一样。”
要知道人的感情有很多种，很多时候，不一定是爱情才让人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