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
一阵风吹过，满地梧桐叶，砚辰缩了缩脖子，三步并两步跳上台阶。一只手拉开警局大门；另一只手拎着两杯热腾腾的咖啡。穿过一条狭小的走廊，再转两个弯。门上刑侦支队四个大字映入眼帘，砚辰向左拧了一下古铜色的门把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一个技侦科的来我们这干嘛~”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乔匀离以一个双腿搭在桌子上，椅子后倾，身体快成一百八十度的姿势平躺着。
“这不是看你们最近压力大上火嘛，小乔队长，小越越在不在~”
砚辰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眨巴着眼睛四处寻找着，咖啡还在手里捧着
“我们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你还买咖啡，是盼着我们早点殉职吗”
匀离随手拿起一张旧报纸盖在脸上接着说“阿越和小薏出去买饭了，人刚走你就来了，还真是有缘无份啊~”
“啊呸呸呸！胡说什么呢！我和我们家小越越那叫天作之合！”
砚辰随手抄起一张纸，揉成纸团向匀离撇过去，匀离也不躲，任由纸团砸在脸上
“我说你下次来能不能多带两杯啊，你一杯阿越一杯，我跟小薏喝什么”
砚辰望了望墙上挂的老式时钟，心不在焉的答道“警局热水挺好的，你想喝我给你接一杯”
......
两人不再说话，匀离在脑中思索着更多关于无头女尸案的细节。滴答滴答，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门再次被推开，乜淮越与林沐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乜淮越随脚踢开了地上杂乱的纸张，就连一向话多的林沐薏脸上也露出疲惫的神情。但还是强打精神跟砚辰打招呼
“哟，又来串门了砚哥”
林沐薏挑了挑眉，走到砚辰身边低声道“阿越这两天心情可不好，你少惹她”
乜淮越穿过一地狼藉，坐到沐薏的位置摆上饭盒，一个眼神也没分给砚辰。沐薏拖着倒在躺椅上的匀离也来到自己的位置，三人准备享用这两天两夜的第一顿饭。终于在饭盒全部打开时，乜淮越出声道
“过来吧，你也吃点”
砚辰屁颠屁颠蹦了过去，递上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虽然不明显，但匀离还是看见了淮越脸上那一抹浅笑。匀离出声揶揄“哎呀，喝不着咖啡，我还是接点热水吧”大家闻言都轻声笑着，谁能想到，12小时前警局刚被各家记者闹腾过；9小时前“刑侦支队废物”“国家饭不养闲人”这类词条就出现在各大新闻榜上。作为刑侦队队长的匀离自然没有逃过“审判”。甚至惊动了上级领导......
叮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打破祥和的氛围，那是刑侦队的专用座机。这么晚打来，每人都提心吊胆。匀离拿起电话静静听着领导的指令，两分钟以后，通话结束。
“怎么样，局长说了什么”
沐薏率先开口问道
“总局派了两个人才过来协助我们破案，明天早上让我们去机场迎接”
匀离开口，暖黄的灯光映在脸上，看不出情绪。淮越抿了一口咖啡沉声说
“这是总局都觉得咱们是废物了”
砚辰立马站起身绕到淮越身后，给她揉着肩
“咱们可不是废物，这不是还没找到关键证据嘛。咱们可是百战百胜小队”
淮越手肘向后打去
“谁跟你'咱们'了，你是技侦的，我是刑侦的，部门不一样”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能从声音里听出淮越此刻的心情不算太坏。沐薏和匀离站在一边看着两人“打情骂俏”，心中飞过一群乌鸦......
“咳咳”
匀离出声道“那么明天九点门口集合，咱们去会会这两个大神，今天先早点回去休息吧”
白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空无一人，现在是凌晨三点，距离外派人员到达还有六小时，匀离做好简单的洗漱，躺在了不算太软的木板床上。闭上眼，脑中浮现的全是关于案件的细节，到底遗漏了什么呢。积攒的困意渐渐消失；匀离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干脆再去案发现场逛逛好了。这样想着，身体已经不自觉来到车里。一脚油门，只留下一声短暂的轰鸣声。
破晓时分，河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城南位于郊区，河对岸有三两个瓦平房。据说是那里的钉子户。四周安静的可以彷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匀离踏过河边的杂草，单手拨开警戒线稍微俯身钻了进去。如果不是因为发生碎尸案，这里平时还能见到钓鱼佬。匀离就这样在河边站着，大概四十分钟以后，她的脚下却产生一种潮湿感，水慢慢的朝岸上延展，一个想法却突然产生。
如果河边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呢
匀离刚想把手机掏出，沐薏却先一步打来电话
“乔队，总局的人到了，局长让你马上回来开会。”
am9:15
匀离是最后一个到达警局的，没等落座，一个刻薄的声音响起
“分局原来这么忙啊，这么重要的会议都能迟到”
说话的穿着白色大衣的女人，单看做工，就知道用料不菲。
淮越双手交叉，冷言道“总局的人这么喜欢谎报时间吗”
匀离推进已经拉开的椅子，选择坐在女人的旁边，一只手搭在下巴上，转过头对女人说
“抱歉前辈，等我这么久，是我的问题；不如等下开完会，我请你喝杯咖啡怎么样”
虽然是道歉的话，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办公室的几人剑拔弩张。
这次参加会议的有刑侦队乔匀离，林沐薏；法医乜淮越；技侦科砚辰；还有总局法医代表秦卿和犯罪心理大师王银。会议开了足足三个小时。匀离把早上的发现告诉众人，局长立即下令淮越与秦卿一起重新做一次尸检。匀离与沐薏一道，顺着上游逐步排查各家是否有失踪女子。出门之后，匀离一把薅住正想和王银说话的林沐薏
“走啦花痴，没看见人家在和局长讲话嘛”
林沐薏依旧星星眼的看着自己的师哥，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的跟着匀离上了车
法医解剖室
秦卿戴好医用手套，来到那具无头女尸面前拿起有齿镊，准备开始工作。淮越手上拿着报告向秦卿一一汇报
“死者左手关节有一处骨裂，背部有明显擦伤，有被侵犯痕迹，但提取不到精液”
秦卿依旧做着手上工作，不予理会。乜淮越将报告扔在桌子上
“看来秦小姐并不相信我们的判断，那之后的合作很难开展”
淮越说着就要离开，秦卿出声打断了她
“乜小姐，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相比其他人，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我们都做着替死者言的工作，我有我自己的工作习惯，希望你也能理解；况且，你这么年轻就能独自做到这种地步，我很欣赏你，真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一番话无疑是将淮越架到高点。虽说有着奉承之意，但秦卿眼里确实带着真诚。门铃响起，学生助手进来向淮越报告
“老师，乔队找您”
“好，我马上来”
匀离坐在淮越的工位上，喝着法医鉴定中心的茶水，手上把玩着淮越的万宝龙钢笔。嘴上不知道和旁边的实习生聊着什么。淮越抢下钢笔，把它放回左胸的口袋上别好。实习生连忙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继续工作
“怎么就你自己，小薏呢”
“我们刚刚找到了尸体的头部，她回局里做汇报了”
淮越本来拿着茶杯的手一抖，呛着的她连连咳嗽
“什...什么？！咳咳..你们找到了？！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平淡？！”
匀离起身拍了拍淮越的后背接着说“别激动嘛，一会看见头的时候再激动也不迟，走吧”
淮越叫住匀离“等下，我去叫秦卿”
pm5：30
车上总共四个人，匀离在主驾驶，秦卿在副驾驶；淮越和砚辰坐在后面。雨点随风飘洒，悉数刮在车窗上。匀离打开雨刮器，雨刮器随着车内音乐有节奏地工作着。秦卿伸手关闭音乐，垂眸鼓捣着包上的挂坠
“你是怎么找到死者的头部的”
“没什么，我的直觉比较强而已”
秦卿闻言轻轻笑了一下
“你的确挺有意思的，乔队长”
在后座搞小动作的两人抬头，看着两人。淮越微眯着眼，浅色的眸子透着一丝不可置信，随即消失。
大概五十分钟以后，车子平稳的开到山下，天上依旧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干硬的泥土因为雨水的滋润变的滑腻不堪。四人互相扶持着爬上了山，到达现场时，天已经全黑了。只有红蓝交替的指挥棒在民警的手上挥舞着；匀离接过民警递过来的雨衣，转手披在秦卿身上，从上山开始，砚辰的外衣就一直在淮越身上，所以淮越身上并没有淋得太湿。
“阿砚，快过来”
说话的是技侦科的一位老前辈，警局的车上不了山，车里的设备只能放在刚搭好的营帐里，砚辰一边小跑一边回头道
“小乔队长，帮我照顾好越越~”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现场每个人都能听清。乜淮越觉得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飞奔过去，但草泥马踏过的地方却会绽放出一束束玫瑰。
“二位，过目一下？”
匀离蹲在地上拿着手电筒，晃了晃被砚辰雷住的两人；二人回过神，接过助手递来的装备后开始准备工作，一小时后；头部被运往法医鉴定中心。淮越先一步回去做尸检准备工作，山上的大部分民警也已撤离。
匀离站在一旁，利落的裤脚已经被泥土沾湿；但她现在已经顾不了太多了“要来根棒棒糖吗”
秦卿不知何时站在匀离身边，递给她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谢了”匀离并没有推辞，接过棒棒糖就含在了嘴里。
“在想什么呢”秦卿开口，双手拢了拢大衣，她的衣服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大衣的衣摆已经从白色变成了黑色
匀离沉默了几秒回答道“我在想凶手为什么想要死者的头发”
“这世界上奇怪的人很多，有一种人热衷于吃头发，这是很典型的异食癖；还有一种人，是男扮女装的人，他们其中一些人会收集女孩的头发来代替购买假发，这样不仅可以得到真正的头发，还可以为他们省下一大笔钱”
秦卿从大衣口袋里又掏出一根棒棒糖叼在嘴里，不得不说，秦卿这番话确实帮匀离缩小了嫌疑人范围
“那如果是卖假发的人可以通过某些渠道得到女孩的真头发，再放出消息卖出去呢”
“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去冒着杀人的风险做这种事情，乔队...”
“叫我匀离吧”
雨，渐渐停了
匀离在刑侦支队的微信群里发布指令，按照秦卿给出的线索全面排查，三天以后，线索缩小在了城西的一个老小区。小区看上去像是五十年之前的建筑了，沐薏向周围居民打听过，这里曾经有一所中学，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学校搬走，曾经的炙手可热的学区房也沦落的破败不堪。
沐薏把车停在一旁，小跑过来看着站在小区门口的匀离
“死者的社会关系查出来了，女孩叫林晗。她曾经在这里的中学念过书，我去走访的时候她母亲提到过，林晗生前朋友不多，但有一个叫做尹贺的男人，两人来往很频繁。据我们调查，林晗生前经常来这里找他。”
匀离微微皱了眉“男人？他们年纪相差很大？”匀离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没错，尹贺是独居，据我们调查，他今年已经四十三岁了，但无妻无子”
“这么说，林晗是在中学时代结识了尹贺，并在之后的高中的三年里一直和他保持的联系，可她母亲就这么放任她与一个中年男子......”
匀离剩下的话，硬生生被自己吞了回去，她想让自己觉得世界上是有纯洁的男女友谊的，可多年的经验与巨大的年龄差让自己不得不以这种思维思考，沐薏当然明白匀离在想什么，继续解释着
“林晗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父亲在她没生下来时就跑了，母亲也认为她是一个累赘...”
“这就是她为什么会依赖一个和自己年龄相差那么大的人的原因吧”
破旧的老楼岌岌可危，从蓝色的窗户不难看出这是上个时代的产物。楼牌号标的并不是很清楚，好在老小区的的优点在于；想打听什么事情都会有大妈知道。一个无妻无子的四十多岁中年男人，不到两小时，匀离与沐薏就找到了尹贺。
pm7：00
审讯室内的灯忽闪忽闪的打在男人的脸上，男人身材消瘦，颧骨突出，眼窝很深。整个人佝偻着被拷在椅子上，眼底没有光。这次的审讯由王银和沐薏负责，王银从怀里掏出一盒烟，从里面拿出一支递到尹贺嘴边，却被尹贺躲过
“抱歉警官，我...不抽烟”
王银浅笑着收回那根香烟，身体向后仰去
“像你这种年龄不抽烟的男人很少，是因为你的妻子不喜欢吗”
王银依旧微微笑着，春风和煦，仿佛这不是一场审讯，只是刚见面的两个人在聊着家长里短；沐薏在一旁记着笔录
“我，没有妻子”
尹贺的声音过于怯懦了，甚至脸上和脖子上都红了大片
“不要这么拘谨尹先生，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王银是一个过于温柔的人，有很多犯人都认为他是笑面虎的类型，但在王银和他们谈过几次话后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然可以警官”
这次尹贺终于敢抬起头面对王银的眼睛，审讯不到两个小时便结束了，沐薏和王银的配合也很完美。监控室里，匀离坐在电脑面前仔细看着尹贺的面部表情，她心里有一个念头产生，但并没有声张。直到王银走出审讯室对他们说出...
“尹贺绝不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