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桑弘羊
“嘭!”
张骞坐着车轼,踩着车笭,紧紧握着辔绳冲进蛮夷邸,迎面撞到一面罘罳,昂贵的屏风变成零散碎片。
两侧名贵的朱漆卷草纹案几,全部被撞翻,摆放在案几上的铜槃、银卮(zhi)、漆盌(wan)等名贵器具散落一地。
蛮夷邸遭到白布盖轓车的无情蹂躏。
室内一片狼藉,似是真的遭了盗贼洗劫。
卫右渠再也没了外邦高汉人一等的倨傲,看着室内一件件名贵器具,遭到轓车车轮一遍遍碾压,揪心般的刺痛。
全是他从长安九市重金买来的银器漆器。
“兄长。”
张骞蹂躏了外邦的邸舍,心中大快,坐在车轼上满脸喜色:“正房没有发现盗贼,下吏怀疑盗贼闯进了左右两边的配房,是否去配房查看蛮夷邸可曾窝藏盗贼。”
“郭......郭亭长。”
卫右渠捂着剧痛的袴裆,在两名宾客的搀扶下站起来,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到底想做甚,劳烦说出来,莫要再折腾本王子的屋舍。”
正房遭到轓车的碾压,已经损失惨重,配房不能再遭受车轮的蹂躏。
他作为堂堂卫氏朝鲜的王子,却向汉朝的一名少吏低头,心里屈辱,又没有别的法子。
只能低头服软。
谁让郭解是大汉王朝的子民。
“本吏今日赴任,巡视了藁街都亭的各个闾里。”
郭解冠冕堂皇的说道:“发现各个闾里存在火患,为了避免走水,准备在都亭内多修建几口水井,官寺又不给钱粮,便想着让你们自费,嗯,也就是每个蛮夷邸掏出来钱粮交给本吏,用来打井,避免蛮夷邸被火烧毁。”
勒索!
赤条条的敲诈勒索!
卫右渠大怒,他不仅是卫氏朝鲜的王子,更是番邦使节,居然遭遇一名汉朝少吏勒索钱财。
邛都国、夜郎国、南越国等番邦使节,也是一脸的愤懑,盯着汉朝的恶吏郭解,恨不能把他五马分尸。
“不想打井?”
郭解笑道:“看来你等是不怕走水,若是哪天蛮夷邸失火,烧光了蛮夷邸所有的屋舍,烧死住在屋舍内的人,别怪本吏没能及时救火。”
威胁!
赤条条的威胁!
卫右渠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做社公好说,社鬼难缠,看来今天不给郭解打井钱,夜晚都敢派人火烧蛮夷邸。
卫氏朝鲜的使节竟是让一个社鬼刁难住。
可恨。
“砰!”
卫右渠的拳头,重重砸在门柱,咬牙切齿的说道:“给,本王子给你,就怕你拿不住烫手的钱帛,别烫了你的手,最后整个人都如炮烙般烫死。”
“本吏的皮厚。”
郭解示意张骞驾着轓车出来,留下卫广收缴钱帛:“不会多要你等的钱帛,按照蛮夷邸占地的多寡交钱,记住,不是捐井钱,是从本吏手上买走井水的钱帛,即买水钱。”
卫广大喜,最爱干露脸的事,昂着脑袋,耀武扬威,带着十余名穿上亭卒皂衣的游侠儿,开始逐个蛮夷邸索要买水钱。
没水,便没法救火。
当然要从郭解手上买走更多的井水。
只不过,九市商贾卖的是汤,煮开的热水。
郭解卖的是井中凉水,等到凉水泼到失火的屋舍,很快就会变成热水,一样是汤。
“兄长。”
卫广拉着一车金回到藁街都亭,兴冲冲的说道:“蛮夷邸着实有钱,只是一次买水钱便多达六十金,小吏做了多年的骑奴,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金。”
一金万钱。
从番邦的使节馆抢来六十万钱。
边塞的燧长,掌管烽燧的少吏,一个月的食俸不过九百钱。
郭解放下手中的铜卮,用来喝酒的酒杯,思付道:“留下十金分给都亭内的兄弟们,张骞、卫广带着五十金随着本吏去一趟官寺。”
一辆白布盖轓车驶出藁街都亭,顺着藁街大道,朝着长安官寺的方向驶去。
与此同时,一辆三马并趋的青盖车,使出藁街的闾里,直接去丞相府找人主持公道。
青盖车在半路遇见常年在天子刘彻身边伴读的侍中桑弘羊,卫右渠身边的几名宾客,声泪俱下,说出汉吏的恣意妄为,如何坑害番邦使节。
破坏大汉和番邦的关系。
十恶不赦。
应当立即处死。
桑弘羊的头戴着鵔(jun)鸟义冠,后饰貂尾,貂用赤黑色,插在左侧,身穿绛缘黑色深衣,随身携带官印,装在腰间的鞶(pan)囊中。
他正要前往长安官寺,询问官寺贮存的钱粮是否充足,听见番邦使节被一名小吏欺辱,两件事并做一件事,去找长安令赵禹问清实情。
“钱粮?”
赵禹困惑道:“今上怎会突然问起此事?难道刚刚登基便要大兴土木,修建林苑。”
“唉。”
桑弘羊依次去过长安附近的各个陵邑,一心找钱,满脑子都是如何给天子找来更多的钱帛:“今上不是为了享乐,修建林苑只是用来练兵,有朝一日北击匈奴。”
赵禹、张汤默然,知晓天子的钱袋子桑弘羊说的全是实情。
匈奴一直是大汉的头等大敌。
高帝刘邦戎马一生,三年反秦,四年灭项,天下大定以后征讨匈奴,却被困在白登山七天七夜,狼狈收场。
汉高后吕雉年间,匈奴单于写信侮辱,大汉太后只能咽下这口气,还要送去汉女,谋求安定。
文帝年间,匈奴几乎杀进长安。
景帝年间,依旧只能用屈辱的和亲换来了一时安定。
朝廷面对匈奴人,再是愤怒,也只是用不和亲表达愤怒。
自从天子登基以来,第一志向便是横扫北方的匈奴,不再屈辱的和亲。
桑弘羊一心搞钱,给天子刘彻征收足够扫除匈奴的钱帛,他的眼里只有钱,别的一切都要给钱帛让步。
“听闻长安有一名叫做郭解的亭长。”
桑弘羊皱眉道:“长安令不要整日把心思放在罗织罪名,也要多关心吏治,郭解坑骗众多番邦使节的钱帛,已经告发到本官这里,去把郭解叫来,加以严惩,整顿长安的吏治。”
卫右渠站在一旁,暗自冷笑:“早就说过本王子的钱帛不好拿,看你如何躲过去,欲要严惩你的人可是天子身边的近臣桑弘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