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捉妖（1）

翌日清早。

林晓蓉准备出门采购食材。

自家孩子不知从哪蹿出来，吵着也要去，说最近街上热闹，想看杂技。

她便答应了。

正巧碰上家里客人也要出门，大人说昨晚孩子咳得太厉害，要带去镇上找大夫。

身后孩子虽虚弱，但被照顾得舒适整洁。

真上心呐

——看来她也得学学。

正想着，就亲昵地拉起叶妙璇的手，牵着出门了。

相羡带着宋绥跟她们一起出去，在路口道别后，迅速绕到偏院的围墙外，翻入内。

屋内布置和寻常女子相差不大，只不过胭脂香气里隐隐飘着腐臭。

铜镜收得隐蔽，两人翻找许久才找到。

相羡站在门口望风，等宋绥记下铜镜上的花纹，又将其原样放回去。

翻出墙后，他们走到一处小摊上坐下来，点了两份馄饨填肚子。

街上，叶妙璇一会吵着要吃糖葫芦，一会又想去看杂耍表演，拉着林晓蓉跑了三条街。

许是出门的时候被相羡影响，林晓蓉今日的精力异常旺盛，特别有耐心地陪她，逛到临近中午才迟迟归家。

回到家里，叶妙璇又说想找小哥哥玩，匆匆跑开。

林晓蓉纵着她。

客房内。

三人在桌边坐下。

宋绥面前铺了纸笔，他执笔吸墨，边回忆边在纸上慢慢勾勒出铜镜的轮廓、细节……笔下技艺精湛，几乎是一比一将铜镜复刻出来。

默画完毕，相羡接过来，重新取了张新纸压在旁边。

他观察着画中铜镜，飞快在空白的纸上记录下花纹，排成一行。

那些花纹线条婉转流畅，上下左右平衡对称，结构精妙，组合在一起颇具典雅、有法之美。

画完所有花纹后，他又在下方写上对应的字。

叶妙璇靠在桌边，大半个身子都探过去。

全是古早文字。

连字成句，令人不寒而栗。

“初待望日月盈，取活人精魄，内炼丹田。后每七日取一次活人心头血，子时服用，七七四十九日后便可强健魂灵……未得证。”

相羡看得面色阴沉，一写完就立马把纸折起来放到烛火上点燃。

注视火舌一寸寸吞噬纸上墨迹，他凝重的表情缓慢归于平静。

本以为仅是妖怪夺舍。

却牵扯出一面古怪铜镜，镜上花纹里暗藏一段违背人性的术法。

光“取活人精魄”一句。

有违伦理，天道难容。

这样的铜镜不知从何而来，不知还有多少流落在外，还有多少已被人发现甚至利用。

此事已完全超出预料。

叶妙璇也陷入沉默。

她爹久治不愈，会与此有关吗？

她想到的，相羡也想到了。

销去余灰，他从储物袋里取出红绳符箓。

“我去把妖逼出原型，灭杀后那面铜镜也得一并毁去。”

他看向旁边年幼的小姑娘。

她跟着他们办事的时候，不哭也不闹，很乖巧。

父亲的病若是妖所为，精魄被取，又重复七日取一次心头血，是人都受不住，不敢想象是如何坚持撑到现在的。

要是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该有多可怜。

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和平时一样，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差点忘了，我们先去看看你爹。”

趁倪念云在厨房熬药，他们走进主屋。

叶老爷处在昏迷中，不省人事。

走近一看，他面堂发乌，嘴唇青紫，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就算叶夫人天天熬药吊命，也撑不了多久。

相羡上前解开他的衣襟，看清心口上的细小红点，周围一片还泛出青紫的瘢痕。

果然不是普通重病。

“得尽快抓住妖，说不定能有救命之法。”相羡把住叶永轩的手腕，将一些灵气渡给他。

灵气在人体内流通，护住主要心脉。接着向下逐渐流往丹田，中途却忽然停滞不前。

相羡感到疑惑。

但他不敢贸然增加灵气去突破这堵凝滞，便分出极细的一丝灵气，试探丹田内的情况。

“……”

叶永轩的丹田内缠着锁链，内部似有力量在不断跃动突破。

他居然不是凡人。

相羡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对此毫无所觉的叶妙璇，继而避开叶老爷的丹田，用剩下的灵气走完其他经脉。

做完这一切后，床上病人的脸色稍稍明朗。

“你们在此处待着，我去设阵。”相羡画地为笼，将两个孩子和病号都圈在内。

他终究不放心，决定自行前去解决。

画完护阵，一道结界出现。

他又拿出一叠符纸递给宋绥：“小绥，这些雷符留于你们防身用。妖怪感知到危险，若是逃脱，必定会急着跳墙对叶老爷下手，强行提升实力。”

“切记无论如何，你们千万不要走出结界，撑到我赶来即可。”

叮嘱完毕，他又在屋内布下捉妖阵，才迅速离开。

除开叶老爷，屋内剩下两人。

空气很安静。

等待的时间被拉得漫长。

宋绥站在结界内最外围，神情严肃认真。

仔细端详，他稚嫩的模样有几分长大后的雏形。

一时间两段时光恍惚重叠。

望着宋绥已有几分线条的侧脸轮廓，叶妙璇突生好奇，轻轻喊了声：“师兄。”

他会记得吗？

宋绥静静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很好，他不记得。

心里像是放下了重担，不记得才好，这件事结束后就能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但叶妙璇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

前世太迟才察觉的感情，太过深，如今时光重流，他记忆空白，心里难免会有落差。

算了，还是不计较了。

她换个称呼。

“哥哥。”

宋绥侧身，眼睛生得有神，莹润清澈，直直望进她眼里，耐心等待下文。

眉间朱砂更是衬得人愈发俊俏。

“哥哥。”叶妙璇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又叫了一声。

他眯眼浅笑，纵容她玩闹般的行径。

突然，木门炸开。

一声巨响打破了温馨的氛围。

宋绥脸上笑容消失，捏住一张雷符转向门口。

房门洞开，外面天色已暗。

阴森的鬼气迅速蔓延进屋内，爬满每一寸空间。

半人半鬼的林晓蓉在鬼气中现身。

它衣裳破烂，浑身是伤，鲜血不住地往外淌。

脖子上的那颗头颅已有三分之二骨化，比往日更加可怖。

一进屋子，它直接绕过两个孩子扑向床榻上的人。

“等我挖出他的心脏，喝下他的血——我就要把你们所有人生吞活剥！”愤怒的咆哮声如暴风骤雨般。

跟相羡料想的一样，它逃脱后会赶来杀掉叶永轩。

屋内提前布置的捉妖阵触发。

阵上红绳抽动，织成密密的网，铺天盖地将它压倒在地。绳上朱砂被阵法吸聚的灵气驱动，在妖怪身上留下道道漆黑痕迹。

阵内妖怪吃痛，如出水的鱼翻滚抽动，惊叫哀嚎。

它身上的鬼气时强时弱，模样也跟着不断变化，时而是作为人的林晓蓉，时而是一具枯瘦残破的骨架。

叶妙璇总算认出来了。

——是骨妖。

人骨是鬼魅化形时会选择的对象之一，可终究无法真正行走于阳光下。

化为骨妖后，它们对成人的渴望更加强烈，往往会寻机会依附在人身上，想尽一切办法夺舍。

普通骨妖的夺舍办法简单粗暴，潜伏在人体内，偷偷吸收被附身之人的精气精血，暗地里完成转化。这样的死耗之法往往需要十几到几十年不等的漫长时间。

然这只骨妖不同，它修习了铜镜上的邪法，照其修炼魂灵。一旦压倒身体内人的那方，就很容易夺舍成功。

可为什么骨妖要选择林晓蓉附身？为什么要炼化她爹的精魄精血？

她暂时得不出答案。

下一瞬，捉妖阵内黑气迸出，缠绕妖怪的红绳齐齐绷断，一具灰白的骨架缓慢起身。

它磨着牙，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原本我并不想点燃妖丹，但这是你们逼我的——”

说着伸出利爪，划向面前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