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0章 月璃
我还活着,并未葬身北岷山。就在我掉入百花谷时,是聂青跨着长风闯入百花谷,将我接住。那是我睡的最沉最稳的一次,我从来没有这样靠在一个男人身上,聂青的背宽厚温暖,让人不再孤独不再害怕。
醒来的时候,阿婆的手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从小到大,都是这双手紧紧的握住我的手,这双手也从光滑细腻到沧桑粗糙。阿婆双眼朦胧,却并未有泪水流出,大约在我沉睡的几天,早已流干了眼泪。阿婆的白发越来越多、背腰越来越佝偻,我答应阿婆等训练完这批驻防官兵,就回无崖山,那里是阿婆的故乡,是我长大的地方,那里没有世事纷争、刀光血影。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让阿婆为我担惊受怕。
聂青站在阿婆旁边,他的眼里写满焦灼不安,我不知道这焦灼不安是为我,还是我怀里的北岷石。十年并肩作战,我们从相互排斥到相互配合,但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测的东西,而我最不愿去揣测的就是人心。我让他离开,他走到房门处,突然回头深深的望着我,似有千言万语,是不舍?是欣慰?是释怀?他最终离开了,不属于我的永远也不属于我。
我挣扎着来到聂府后院。后院的大门依然敞开着,月璃袅袅的站在那里。
她说:“你来啦?我知道你一定会取到北岷石。”
我拿出怀里北岷石,它犹如划过夜空的流星,闪着璀璨的光芒。月璃伸出右手,北岷石飞到她的手心里。她将北岷石引向伤口,北岷石不偏不倚的嵌进伤口,和伤口融而为一。须臾之间,伤口消失,宛若初生,再没有一丝痕迹。月璃比十年前我初次见到她时更美了,一切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我说:“月璃,答应你的,我做到了。你应允我的,也请你做到,放下仇恨、放下邪恶,和聂青好好生活。”
“凌霄,我从来就不想有仇恨和邪恶。十年前,我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恨和恶。你永远也不知道,心中充满仇恨和邪恶有多痛苦!”
三十年前的六月十五,巡防的聂老将军将一个初生的婴孩带回聂府。婴孩不哭不闹,娇俏可爱,让人心生怜惜。那天晚上,皓月当空,月光如琉璃般铺满大地,老将军给孩子取名“月璃”。从此,在老将军夫妇的精心呵护下、聂青的时刻陪伴下,月璃长成了倾国倾城的美人。
我和月璃都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不知道从何而来。我和她似乎是同一个世界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但我却痛苦着她的痛苦,欢乐着她的欢乐。我愿意为她去做任何事情,哪怕付出我的一切乃至生命。我希望我不曾拥有的一切她都可以拥有,聂青的爱、温暖的家、可爱的孩子……。
“我答应你,放下心中的恨和恶,不再伤害任何人——除了他”。她垂下眼睑。
我跟随她走进后院旁的小山,月璃就在这座山的山洞里,躺了整整十年。她走到冰棺的后面,旋转机关,石门弹开,一条昏暗幽长的狭小的道路通向山腹。道路的尽头,台阶向地底延伸。我们顺着台阶走下去,却是一间大而阴森的牢房。牢房里一阵阵寒气从地底钻出来,除了地下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再没有任何响动。牢房里只有一间囚室,囚室里也只有一个人犯。影影绰绰的烛光里,我看到他蜷缩在靠墙的角落里,脚上一根粗大的铁链一头锁住他的脚、一头融进山石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凌乱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他手上的、脚上的惨白的皮肤预示着他在这里已经被关了很久很久。
“你不记得他了么?”。月璃看向我。
我摇摇头,对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没有了任何印象。
“欧阳震,你还不拜见凌将军吗!”月璃转向牢房。
月璃话音刚落,那人突然抬起头,一丝烛火照在他的脸上,是一张凶悍的脸。他旋即握紧双拳踉跄着向我扑来,嘴里嘶叫着:“凌霄!我要杀了你!”他忘了脚下的铁链,走了不到十步,便重重的扑倒在地。鲜血从他的嘴角渗出,他拼命向前挣扎,伸出鹰爪似的双手。仇恨燃烧了他的双眼,泯灭了他的心智。他颤颤巍巍的想要站起来,却不得不再次倒下。
自大荒山一役,这个欧阳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想不到却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