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白色天地
疲惫，身体与精神上深深的疲倦让他再一次失去意识。
不堪重负的灵魂终于得到了片刻解脱，或许之前的挣扎已经是回光返照……
“咕——咕——”
裱糊着积雪的杉树枝头，一只雪鸮在枝头间无目的地叫着，声音拂过冰封的湖面、穿过重重雪幕、抖落一树雪堆，在空寂的谷底里回荡。
它那埋藏在密密羽毛下的双目看向雪地上那道人影，挺起胸膛扇了扇翅膀，突然发现那人动了一下。
林深感觉到全身都陷在松软的雪堆里，他慢慢恢复意识，白蒙蒙的阳光穿过树梢落在少年眼中，他用手遮住，无声地笑了一下。
“又到这儿了……看来果真如我所想，那不是梦……”
“等一下……我的手？”他看向自己指尖，它们完好如初，丝毫没有记忆中应该有的血腥伤口。自己的身体内，灵能正在抵御着四肢百骸传来的寒意。
这里的雪似乎永远不会停，不过在他这次到访时，雪小了不少。
撑着松软的雪堆站了起来，活动一下四肢，开始观察着四周：依旧是那般，天地山水，皆上下一白。
“嗯？”一个有些粗犷的音节传来，这声音带着铮铮金属声，雪林里积攒在枝头的雪纷纷而落，露出一树苍黄。
西北边的空间开始剧烈抖动，一道略矮的人影从中跃出，重重落在雪地上。
来者是一位五尺左右的戴冕中年矮人，肩上披着褐色披风，披风下是厚重的大衣，衣领处暗黄色的毛皮托起那张粗糙的脸庞，他的眼睛浑浊不堪，硕大的鼻子下的胡须遮住下颚，隐约间可以看见胸口有着闪烁晶莹光泽的锁甲……
他抬起左手——左手食指关节处有一枚烫金青铜戒指。
此时那枚戒指正逐渐变得炽热，逸散出来的高温连站在他几步之远的林深都能略微感受到。
矮人灰色的眼眸看向对面的少年，胡须激动地抖动着，双手死死捏住。
“哦，我的人类朋友，你遇到困难了？”矮人试着走向他，但迈出的靴子仿佛被定格一般，始终无法落地，于是不着痕迹地收回脚。
“……是的。”
林深确信两点：眼前的矮人绝非泛泛之辈；这不是上次的那个声音。
“小事一桩，人族的小辈……”矮人遮挡住了戒指，毫不介意上面的炽热，“告诉我的你的名字与所在的地方……我即刻会去助你，相信我，我们矮人热衷于解救他人于水火中……”
“我……”
“……是的……说吧……”几步之远的矮人死死盯着他。
林深看着他那一潭死水般的眼窝与仿佛雕刻出来的深深皱纹，一时有些犹豫。
“伊德尔——”沙哑沧桑的声音穿过雪幕，风雪纷纷散开，仿佛迎接着一位王者，“你还是这般手段低劣。”
这是那日那道声音！不知怎的，他从这声音感受到了信赖与依靠——毫无来由的。
面前的大地开始崩裂，他所在的那一端与矮人所在的一端中间的裂罅越来越宽，遮天蔽日的冰山从中拔地而起，阴影迅速蔓延在这片湖岸谷地。
冰山另一侧，一名身穿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缓缓落地，手中还握着一个暖炉。
“即使我死后，历史也终将那般演进，这是不可抗的命运，伊德尔，你与他们的末日也如是……”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沉稳而深邃，苍白的头发用一条玄色的巾帻盘起，“我与我的同胞们终将堕入你们口中的地狱，即使最后那件事没有发生……但年轻的魂灵永远在诞生，你们可以扼杀掉一个两个乃至千千万万个……”
他微笑着走向矮人，踏雪无痕。
“但你能扼杀掉这条道路吗？等着吧……过不了多少年岁，我们的同胞会在沉默中站出来，而你们……只会在恐惧中等待死亡……”
“那也轮不到你一个已死之人和我说这番话！”矮人愤怒地一跃而起，手中出现了一柄银亮短锤与暗金凿子。
此刻的他已升至百米高空，所处的那片天空风雪止息，墨黑浓云从他背后涌现，雷蛇舞动。
“加满都！昔日我能毁你双目，今日我一样可以！”矮人手中短锤猛烈地敲击在暗金凿子上，刹那间，闪电与火焰从中迸发，金红交织的光芒落在山谷里的每一处，头顶乌云剧烈翻涌，密密麻麻的雷电在其中聚集。
雪地上的中年男人不慌不忙：“那又如何？我早已看够了这腐朽的世界。”
他单手一挥，冰冻的湖面陡然碎裂开来，厚重的冰块开始交叠裹附，不断攀升，寒风携着冰霜在其周身环绕，风雪过后，一条闪着寒光的冰霜巨龙摇晃着脑袋抖落一地冰碴，它向着天空仰天长啸。
龙吟响彻云霄，震得天际乌云不住地抖动，冰龙盘悬着升空，带起大地轰鸣，苍蓝巨口直指乌云所在。
“嘣——”随着一声巨击响起，数十丈宽的雷柱轰然降临，与冰霜巨龙迎面相撞。
霎时间天地颤动，谷地周遭一切都被夷为平地，风雪掩盖住一切。
数分钟后，天际一端空间再次剧烈波动。
“加满都！我会亲手再将你碾为齑粉！我以孤山的荣耀启誓，所有一切都将断于你手！”
声音回荡在天际，久久不曾消散。
雷声于漫天大雪的掩埋间缓缓平息，只余下半座残缺的冰山和冰山脚下那位有些疲倦的青袍玄帻男子无言伫立。
男子等着风雪止息后转身走向冰山，山脚下融出一个一丈高的豁口，这片谷地重新安静了下来，雪鸮又开始无所事事地啼鸣，被破坏的湖面与大地缓缓恢复。
…………
林深看见眼前的山脚下冰层越来越薄，从不透明的蔚蓝色逐渐变成白色，其内一个模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直至来人穿过冰山走到他的面前。
他就这么微笑地打量着他，好像在看一位许久未见的朋友似的，双手交错握着的小暖炉递了过来。
“冷了吧，拿着……”男子的手没有温度，“进来坐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一定有很多疑惑，我会告诉你现在可以知道的一切，时间不多了，那位半兽人族的伙计也要来了。”
没有继续搭话，他自顾自朝着林中小径走去……